第 1 章 离开

我叫顾之，我的故事，像一条长河，奔腾不息，永无尽头。

......

“顾之，你怎么刚过二本线！”

那声音，像一把冰冷的剑，直直地刺向我。是的，我知道我过线了，在你们眼中，这不过是个破二本。

这是知道录取结果的第三天晚上，餐桌上的气氛比外面的黑夜还要沉重。我和父母之间，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冰墙。三天了，我还没有一次和父母有过真正的沟通。在他们看来，我最多只能上这个所谓的破二本，说不定连二本都上不了。

我没有得到一句回应，便不再说话，只是默默低头吃饭。热气从碗里升腾而起，模糊了我的视线。

在视线朦胧的时候，我隐隐约约听见母亲教育弟弟的声音，“你以后要好好学习，向你亮亮哥学习，最好考一个清华大学。”

这句话就像一把尖锐的针，一次又一次地扎在我的心上，因为我已经听过无数遍了，每一次听到，都感觉自已像是被丢进了黑暗的角落。

夜晚，我躺在卧室的床上，盯着天花板上那盏昏黄的灯，灯光在黑暗中摇曳，就像我此刻不安的心情，我思绪良久，终于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我要离开这个家，这个好像没有一丝亲情温暖的家。

我像大多数高考完的学子们一样，本应在这个假期好好休整，放松一下疲惫的身心。

但是这个家的氛围就像一团浓重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我心头，让我感到无比压抑，即使是在自已的卧室，即使我小心翼翼地打扫院子，试图用忙碌来逃避这种压抑感，可它依然如影随形。

我仿佛是即将被打入冷宫里的妃子，孤独、无助，这种感觉让我非常不适。我时常失眠到凌晨，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我把心里的委屈向那满天的星星诉说，可它们只是冷冷地闪烁着，没有给我一丝回应。

我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2018年6月28日，凌晨四点整。

“我打算出去一段时间。”

趁着吃早饭的时间，弟弟还没起床，我鼓起勇气把这个话题引了出来。

其实，我的内心还存在着一丝侥幸，我想，父母只是对我的成绩不满意，并不会真的不关心我。

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紧张地观察着他们的表情，母亲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她就像一个毫无感情的木偶，端着白粥，缓缓走出了堂屋，父亲正就着咸菜大口吃着油条，那咀嚼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时不时地喝两口汤，没有看我一眼。

我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可能还是得不到回应。

“我和你姑说过了，你去她厂里上班。”父亲吃完饭，擦了擦嘴，看着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没有回应，我想离这个家远点，离与这个家有关的所有人都远点，我想隐姓埋名，让所有人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幻想着，当我生气很久不回家的时候，两年，五年，十年，他们会不会突然意识到我的重要性，会不会满含愧疚地说：“孩子，对不起，都是我们的不好。”

然而，现实却给了我沉重的一击。

“你去两个月，大概能挣万把块，一部分是你学费，另一部分是你上学期的生活费。”

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知道，一旦看到那冷漠的眼神，我就会不知所措，或者不知该如何拒绝。我只能低下头，一口一口喝着碗里的白粥，那粥像蜡一样难以下咽。

“爸，我和同学商量好了一起找暑假工……”后面的话我不敢一下说完，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不行，我和你姑说好了，她已经给你订了车票，明天就出发。”

果然，这才是他，向来说一不二，就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

这次我没有反驳，吃完饭就回到了二楼的卧室。我走到窗户旁，缓缓拉开窗帘，阳光洒了进来，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麦田。

微风吹过，麦浪翻滚，我试图理解父亲，这个四十来岁，思想比较封建，有着大男子主义的农民。

我并不打算妥协，我也想自已去挣钱，不想用家里的钱。每次家里给钱，我都会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和愧疚。

正巧，我收到了一个群发的招聘信息。这是我和朋友去郑州游玩时，在一家酒吧做活动时加的好友发来的。

底薪六千，其余的主要是提成，但是对身材和样貌有一定的要求，需要视频面试。

我想咨询一些相关的信息，比如食宿等问题，但招聘人员表示，需要先视频面试，如果合格，后面的问题可能就不是问题。

于是，我发起一个视频通话，可是显示正在通话。我挂断后，又看了看他的朋友圈，心里正考虑会不会被骗。这时，他的电话打了进来，我接通电话，屏幕上出现一个中年男人，他的脸上带着点沧桑，头发有些凌乱。

“你好！”我主动问好，并把自已的脸全部露了出来，既然招聘时就提了明确的要求，那肯定对这方面要求高。

对方没有回话，我都快怀疑这是个机器人时，他才缓缓说道：“你脸部形象很好，请问你有多高？”

事实上他说的没错，我长得确实也还说的过去，要不然就凭自已的自卑，也不会想去面试这个岗位。

“净身高一米八二。”我回答。

“年龄是否成年？有没有遗传病史？有没有做过类似的工作……”

他问了许多，我一一回答。

“目前我对你很满意，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我思考片刻，说后天就可以。

挂断电话后，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抱歉了，父亲，这次我想要选择自已想要的生活。

第二天，我便收拾好自已的行李。我去郑州的事情并没有向任何人提起，父亲对我很满意，他以为我比较听话，打算去姑姑工厂上班。

“我记得你这几年还有不少的压岁钱对吧？”

“还有一千多吧。”我老实回答道。

父亲一边把我的行李箱放到三轮车上，一边说道：“你姑昨天已经把车票发给你了吧，到了以后，她会多照顾你的，但是你也要多懂点事，不要给她找麻烦。”

我点点头。

“上车吧，我把你送镇上，你坐公交车去县城。”他又说道，他看上去心情不错，像是把一尊难以侍候的大佛请出了家。

可是父亲，我从小就挺懂事不是嘛。

我坐在三轮车的副驾驶，车子在坑洼不平的路上颠簸着，我看着村庄的景色一点点向后退去，心里五味杂陈。

“我妈呢？”我忍不住问道。

“她送子凡（我弟弟）上补习班去了。”父亲心不在焉地回道。

到了镇里的公交站点，父亲把我放下就离开了，只嘱咐我一句路上小心些。

我并没有什么不满，以前送我上学一向如此。

不一会，公交车来了，这个我从小到大坐过无数次的车，司机师傅看到我还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我家里有辆轿车，我母亲今天送我弟弟去县里上补习班了……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自已是不是亲生的。

上午十一点，我到了火车站，我买了十一点半的车，时间刚好，不急不缓。我想，如果母亲送我和弟弟一起来的话，那还要在这等两个小时，不像现在这样刚好。

时间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似乎在告诉我，不要再对这个家有任何的留恋了，离开吧少年，离开这个让你不开心的地方。

上车后，我给父亲编辑了好长一段文字，阐述自已为什么选择不去浙江我姑那里，那些不曾说过且发自内心的真心话，自已受过的委屈……

我不敢在车上哭出声，我是个男子汉，我不想看到别人对我异样的目光，从小便是如此。

火车启动了，望着一点点倒退的建筑和树木，我把自已刚刚所打的话删完，这只是我疏通自已心情的一种方式，我无数次这样做过。

“爸，这次原谅儿子不懂事，我已经找到合适的工作了，不管如何，等开学了，我也不会找你们要钱花了。”

其实后半段话才是最重要的，也是父母最在意的。至于我，一个19岁的大男子汉，怎么可能会出现意外。

窗外的风景已经变了，从建筑变成庄稼，一望无际的庄稼，我想，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逃离这个地方。

两个小时过去了，父亲没有给我回信息，他知道，当我承诺了一件事就一定会做到，对于他们来说，只要结果一样，过程就不是问题。

“前方即将到站郑州站……”

我想，我好像逃离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