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姝祈趁着夜色回到了自已的院子。
木门被人打开,她目光默不作声地瞧着旁边的屋,里头黑漆漆一片,并没有亮灯。
那是江白锦暂住的屋,谢姝祈知道那女人并非在睡觉,而是还在山上没回来。
屋里比外头暖和多了,谢姝祈解开披风随手放在屏风上,裹了一身从山里带回来的冷气。
书案上放着一张泛黄的逮捕令。
谢姝祈目光沉了沉,脑海里又想起来方才在屋里头发生的事情。
*
“阿霖…”
谢姝祈第一次从他人口中听见这个字,还是第一次有人唤她的字。
“如霖,我知道你没睡…”
江白锦一语落下,身下的女人陡然睁开眼睛。
她实在是忍不了了,闭着眼睛装睡,可真难,比少时学习千百个字还难。
谢姝祈借着昏暗的光把身上之人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女人的目光流连在她脸上,明明这样会让谢姝祈烦心;可瞧见她那双只看了一眼就像是沉溺进温柔乡的眼,谢姝祈不知为何气不起来。
迎着江白锦的目光,谢姝祈薄情的唇一动,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找死。”
还没等江白锦有所反应,谢姝祈在眨眼间便翻身将人死死压在身下,大手擎住她的手腕,让她不得动弹,两人的位置就这么反了过来。
“我可还不想死。”
江白锦背靠着床,手腕轻轻一动,身上女人察觉她想挣脱,于是捏得越紧。
好似在无声地和她说,别乱动。
谢姝祈面无表情,声音听不出多少起伏,“不想死的人,不会来找我。给你两个选项,一死,二滚。”
她说的滚是指从谢家滚出去,江白锦才不干。
她说:“我两个都不选。”
江白锦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在她知道自已力气上根本不是谢姝祈的对手,也就放弃挣扎了。
见她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谢姝祈嘴唇缓缓靠近她,眉头一蹙,威胁的话语正要从口中说出。
江白锦先发制人,“我能解你疑惑,可以放手不杀我吗?”
听着像是跪下求饶的话,可这话在谢姝祈耳里不知为何就是刺耳,仿佛是在撒娇?
不怪她这么想,江白锦后面那一句话,声音明显柔和了许多,让人听了像是脚踩着棉花行走,轻飘飘的。
真是疯了…
“解何惑,说出来。”谢姝祈掐她手上的劲大了几分,“我可以考虑考虑不杀你。”
“你先放开我嘛。”
江白锦再次扭着手腕想要挣脱禁锢。
那双大手并没有因为她的撒娇而松开,谢姝祈盯着女人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问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江白锦脸上浮现出丝丝笑意,只一眼谢姝祈便知晓了,她又要蛊惑人心了。
女人责怪道:“我不过是个弱女子能耍什么花样呢,大人…”
听着谢姝祈身上起了一身冷汗。
吓人地很。
江白锦嘴角忍不住地上扬,看起来冷冰冰的,没想到那么经不起逗。
她揉了揉自已发红的手腕,点亮了烛火。
两人面对面坐在桌上。
江白锦眼神始终黏在她身上,她长发披肩,冷峻的脸上透露一股柔美,江白锦想起来了,像是话本里头的冷美人。
“别看我,若是解不了,我也会杀了你。”
你瞧,连说话都那么冷。
江白锦耸了耸肩,“看你也不耽误我拿东西。”
语落,她从袖中掏出一张纸,谢姝祈凑近了几分,她瞧着桌上的纸张
纸张已然泛黄,边角卷翘还残缺了几块,因为反复折叠而皱巴巴的。
“你瞧她,熟悉吗?”江白锦把纸张递到谢姝祈面前,一副献宝的模样。
“有些眼熟。”谢姝祈说。
待到谢姝祈仔细打量着画中人,刹那间,她眼眸一闪。
连忙问道:“这画从何而来?”
“这是多年前朝廷下发的逮捕令。”江白锦舒缓的声音回荡在夜里,“你认出来了吗?”
“逮捕令…”
谢姝祈喃喃自语道。
她眼里闪过几分震惊之色,隐藏得很好,不过一瞬便消失了,可江白锦却瞧得真切。
谢姝祈手纤细如玉紧紧捏着逮捕令,目光扫过画面的每一处,画面上描绘了女人的脸型身高以及明显的特征。
这画中人,与现如今年老的谢广圆竟有四分相似。
芸芸众生,样貌相似之人自然多,有的面容相似几分,有的面容却如双生。
可谢广圆没有兄弟姊妹,谢姝祈还在画上瞧见了女人脸颊上的痣,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四十九岁的谢广圆在这一块有条不算深的疤痕。
如果说伪装自已的面容和性别多年,究竟是为何,为权为仇为已,种种想法谢姝祈都想了个遍,却依旧没有答案。
现在,谢姝祈想答案就是这张逮捕令了吧。
只有改变了自已的性别和样貌才能躲避追杀,好好地活下去。
那谢姝祈能理解了。
桌上烛火微动,谢姝祈收起神色,身体朝旁探去,她捏着纸张,对着火苗一点。
江白锦坐在桌上,对于她这一举动没有任何惊讶,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借着火光,她清楚瞧见谢姝祈眼底所有情绪的波动。
火焰犹如一张深渊巨口瞬间吞噬掉泛黄的逮捕令,只是一刹那,那张多年前的逮捕令便化作灰,随着风飞走了。
“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夜色中,女人声音低沉。
江白锦将身子朝她靠近一些,试探地问,“大人对这答案可还满意?”
“尚可。”
江白锦乘胜追击,继续问:“那你是不杀我了吧?”
“暂时不杀。”谢姝祈生怕她觉得可惜,斟酌了语气说:“若是你不想活了也可以直接和我说,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她的刀功练就多年,一击致命,旁人求还求不来呢。
谢姝祈说的话,实在是震惊到了江白锦的心灵,什么叫不想活的话找她……
有这么说话的吗。
江白锦捂着胸口,一副受伤的模样,忧伤道:“不是说好了,不杀我吗?怎么成暂时的了呢,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也太不守信用了…”
谢姝祈瞧了她一眼,淡淡道:“我不是君子,我是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