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禾的爷爷、奶奶

农村女孩小禾自小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

小禾的奶奶是个“热心肠”，勤劳、善良、手巧、脾气好，几乎中国传统女性所具备的优点她都有，邻里邻居的都喜欢和她相处。据小禾的大伯母说，小禾的爷爷和奶奶生了十个孩子，存活下来的只有四儿一女。她原话是这样的：“你奶奶生了十个孩子，只活了五个，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家庭还会养不起孩子，你想想那时候你们家得有多穷......”

小禾的爷爷和奶奶原本在庄子深处居住，那是爷爷家的老宅子。小禾的爷爷说，老宅子门前有两棵大桃树，桃树很高，树枝能伸到墙外头。夏天的时候桃子结得很厚，而且又大又甜，孩子们都爱吃。吃多了也没关系，毕竟“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后来村里要求选新的宅基地，他们就选了现在的地方，在大路边重新盖起了房子。扒掉老宅的时候，发现宅子里有两条大蛇，爷爷说那是守护家宅的，寓意是很好的。爷爷还说，之后找了人相看，那两条大蛇已向北方去了。

小禾的奶奶家是种菜、卖菜的，家境好一些，所以小禾的奶奶打小手头没缺过钱，用爷爷的话说，“自小花钱大手大脚”。而小禾的爷爷是随母亲改嫁到这个村里，自小受欺负。被欺负到什么程度呢？小禾的爷爷说，在他小的时候，一个夏天的中午，路过村里的池塘，和自已家不对付的那个男人正好也路过。瞅着四周无人，他掐着小禾的爷爷的脖子想把他扔池塘里。当时，有个人路过，看到了这一幕，就劝道:“你和这家的大人不对付，关孩子什么事呢？怎么能欺负一个孩子？”那人于是悻悻地走了。小禾的爷爷对小禾说：“这村子里的人赖得很，你不知道。别人看你家没人就欺负你”。小禾想，这可能也是农村多生孩子的原因之一吧。小禾的爷爷奶奶共育有四子一女。在小禾的伯父们成家立业后，他们家的境况确实好了许多，至少不会这么被人欺负。小禾的爷爷的母亲很疼爱他，是以小禾的爷爷打小也是读过私塾，能读书识字、会打算盘的。因他身形高大、相貌堂堂、且识文断字，在那个年代很是难得，所以他长大后有了一份很好的工作。

但，也许是性格决定命运。小禾的爷爷性格太直、说话冲，不擅交际，在工作中得罪了一个同事。这人处处与小禾的爷爷作对，小禾的爷爷受不了这窝囊气，一怒之下选择回家种地。小禾的爷爷的领导挽留他，他也执意要走。领导来到家里再劝他回去工作，他也拒绝。后来，有机会再回去工作，只需要曾经的领导和同事写封介绍信。小禾的爷爷就去找了之前的领导和同事，领导很愿意写介绍信，但同事坚决拒绝。于是这封重要的介绍信没能写成。小禾的爷爷就此彻底失去了这份工作，回家种地去了。而一路之隔的邻居，自始至终好好工作，儿女长大后都在城里，自已到老了还有几千块的退休金。这命运的安排不得不令人唏嘘。

小禾的爷爷很节俭，尤其对粮食和水很节俭。小禾的爷爷吃饭的时候不浪费一粒米、一丁点馒头，和面的时候，面盆里也是干干净净，仅有一个光滑的面团。小禾觉得爷爷的手真巧啊！小禾的爷爷洗手洗脸的时候，用洗脸盆接上四分之一水盆的水，把水盆倾斜着放在地上，用手把水掬起来洗脸，而且这水还要放在那留着洗手，实在不能用了再倒掉。小禾的爷爷常说，浪费水、浪费米面，死了之后要受罪的。当小禾挑食的时候，他就会说：“你是没过过大灾年，要是你在那个时候还这不吃、那不吃的，早就被饿死了”。小禾想，这灾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爷爷印象深刻，所以爷爷一辈子都对粮食这么珍惜。会是什么事情呢？小禾的爷爷说过：“那个时候哪有白面馍吃，能吃上杂粮就不错了。咱们家人多，买一点白面，买多点杂粮面，掺在一起蒸馍吃。咱们家穷啊，人家都吃上白面馍了，咱们还在吃杂粮面。大灾年的时候，大家都去挖野菜，树皮都被剥光了，还有煮皮带的。”小禾问：“皮带也能吃吗？”小禾的爷爷说：“牛皮带煮煮也能吃。还有红薯叶子，现在是喂猪吃的。那个时候，咱们家的红薯叶子都不够吃，你奶奶和你二伯都得抢着吃......”小禾的二伯恰好从门口路过，听到了小禾爷爷的话，感觉面子有点挂不住，就皱着眉头说：“爹，你给小孩儿讲这干啥，都陈年烂谷子的事儿了。”小禾爷爷回道：“小孩儿才要给她讲，你不给她讲这些，她不知道粮食的宝贵。”好在灾年过去了，小禾想，在这个年代，咱们家不说大富大贵，至少再也不会让爷爷忍饥挨饿了，吃饱穿暖还是没问题的。

从老宅搬过来的时候，小禾的大伯、二伯都已长大成人。小禾的大伯十六岁就独自离家外出谋生，恰逢他的领导也心疼他小小年纪就背井离乡，非常照顾他。而且他抓住了机遇的尾巴，谋得了一份好差事，在城里生活下来。小禾的大伯仪表堂堂、身材高大挺拔、身型清瘦，在他工作没多久，就有许多人给他介绍相亲对象。其中就有一个漂亮姑娘十分中意小禾的大伯，另一个姑娘就是小禾现在的大伯母刘鸿。小禾的大伯和小禾的爷爷说起了这件事，小禾的爷爷劝小禾的大伯选择刘鸿，小禾的爷爷说：“小恺啊，咱们家这个条件你也知道，找对象不能只找漂亮的......”于是，小禾的大伯就选择了小禾现在的大伯母。小禾的大伯母本身不是非常乐意这桩婚事，只是自已当时已经25岁了，同龄人早已结婚生子，自已就显得有些尴尬。在当时那个年代，25岁结婚的确属于晚婚了。小禾的大伯母的母亲本对小禾的大伯不太满意，因为她觉得对方来自农村家庭，双方门不当户不对。但是小禾的大伯上门拜访的时候，小禾的大伯母的父亲对小禾的大伯非常满意，他觉得这个小伙子身材、相貌、工作都很好，尤其是会来事儿，他很喜欢。所以，在未来岳父的支持和肯定下，小禾的大伯和大伯母顺利结婚了。婚后不久，小禾的大伯母生下一个男孩儿，取名小瑾，这也是小禾的爷爷奶奶的第一个孙辈的孩子。小禾的奶奶进城照顾小禾的大伯母。过了大半年，在小禾爷爷的强烈要求下，小禾的奶奶回家了。这招来了小禾的大伯母的不满，并且一直耿耿于怀，她时常说起这件事，还说小禾的爷爷不像话、不疼大孙子。

而小禾的二伯学习成绩优异，尤其写得一手好字，从小到大都在班里当班长，他的老同学见到他都亲切地叫他“老班长”。但考虑到家里穷，孩子多，老大不在家，弟弟妹妹还小，父母太辛苦，需要助力......小禾的二伯毅然选择退学，帮父母种地、挣钱养家。所以搬家的时候，小禾的二伯已在街上混出了名堂，一应手续都是他出面办的。小禾的二伯先选了在路边的宅基地，小禾的三伯选了在路南二十米的宅基地，他说不住路边，清静些。小禾的父亲选了和小禾的二伯相邻的宅基地，他想着兄弟们住在一起有个照应。没成想，小禾的三伯选好自已的宅基地以后后悔了，他又找到自已的弟弟说要换宅基地，小禾的父亲心想，住哪都一样，换就换吧。而这不经意的选择，又为后来发生的事情埋下了伏笔。

小禾听小姑讲，搬过来之后，这个时期的小禾的爷爷奶奶很是辛苦，家里孩子多，儿子们都大了，该盖房子娶媳妇了。小禾的爷爷奶奶就不停地挣钱、盖房子、娶媳妇。小禾的父亲是家里的小儿子，他不像自已的二哥学习成绩好，反而学习很笨。听小禾的大伯母说，他拿着书本看半天，都不翻一页，问他看了什么，他说不知道。而小禾的小姑进城上中学了，在大嫂的支持下。小禾的大伯母对小禾的小姑说：“你一个女孩子，不好好学习，将来只能种地！你要是好好学，我就带你到城里上学！”自此，小禾的小姑平时就住在自已的大哥家，学费、生活费是自已的爹娘供着的，小禾的爷爷也时不时地往城里送面、送油。小禾的父亲看妹妹去城里上学了，也闹着去城里上学，小禾的大伯母不愿意了，她说：“你学习这么笨，成绩又不好，来干什么？不能来，我不同意。”进城上学无果，他也没有那个心气儿好好学习，是以他是自已放弃上学的。小禾想，如果二伯有上学的机会该有多好！自已的父亲有这个机会却不珍惜，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小禾的二伯和二伯母算是相敬如宾，婚后，他们很快有了一个儿子，取名小朋。小禾的二伯脑子活络，在街上有很多朋友，很快他开起了城乡客运车，小禾的二伯母就负责跟车卖车票。小禾清楚地记得，二伯母的腰包总是鼓鼓的。只有一点，小禾的二伯母的娘家老是来“打秋风”。小禾也的确常见小禾的二伯母带着大包小包回娘家，或者二伯母的妹妹时常来走亲戚，走的时候拿很多东西。但小禾的二伯对此并不在意，他认为夫妻和睦更重要。

小禾的三伯和三伯母的感情更融洽，两人算是自由恋爱。小禾的大伯母说，小禾的三伯母嫁过来的时候，是怀着孕的。在他们婚后不久，小禾的三伯母生了一个女儿，取名小汀。那几年计划生育政策很严，小禾的奶奶平时帮着儿子儿媳带孩子，每每听到有人查计划生育，就要抱着孩子们跑到庄稼地里躲起来，等人走了再回家。有一次，小禾的奶奶差点掉到地头的水井里，很是惊险。小禾的三伯踏实肯干、不怕吃苦，除了种地，农闲的时候他在村子附近扛水泥、扛化肥挣钱，一天也能挣上几十块钱。

而小禾的父亲还没成家，还和小禾的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算是没分家。小禾的父亲经人介绍，和小禾的母亲相亲认识了。小禾的母亲家在村子里，不是挨着集镇的村子，离集镇有三里地，稍有些偏僻。小禾的爷爷奶奶家是在集镇上住的，繁华热闹许多，小禾的爷爷奶奶在路边开了小卖部，小禾的伯父伯母也都在城里生活、又体面又有本事，总体来看家里条件比小禾的姥姥家稍好一些，于是小禾的母亲就嫁了过来。

婚后不久，在小禾的大伯母的支持下，小禾的母亲和小禾的三伯母开始做起了生意，先是卖葡萄、卖菜，小禾的三伯母挣到了钱，小禾的母亲做生意却不太行，她太大方了，卖东西的时候对熟人连卖带送的，不计较成本。后来小禾的大伯母又给她们出资进货，让两人在街上摆摊卖衣服。小禾的三伯母依然挣得盆满钵满，而小禾的父亲不愿意抛头露面，小禾的母亲只得一个人坐在街边卖衣服。没想到，就是这卖衣服惹出了祸端。

小禾的二伯和二伯母收养了一个女孩儿，是小禾的爷爷从街上的诊所里抱回来的。诊所里有一位满头银发的张老太太，这位医生辈分很高，比小禾的爷爷的辈分还高，因此小禾称呼她“老太”。小禾生病的时候，总是去老太这里扎一针就好了。这天老太找到小禾的爷爷，说是有户人家刚生了女儿就不要了，问小禾的爷爷要不要把这孩子抱给自已的大儿子，小禾的爷爷问了小禾的大伯，他们表示愿意要这孩子，于是小禾的爷爷就把这女孩儿抱了回来。小禾的大伯在城里，他们夫妇俩只有一个儿子，也就是小禾的大堂哥，因此一直都想要一个女儿。哪知，这女孩儿抱回来以后，小禾的大堂哥不乐意了，说你们要把她抱回来，我就跳楼。这只能作罢。小禾的爷爷就对小禾的二伯说，这孩子可怜，刚生下来，她爹娘就不要她了。本来想着给老大，老大也不要，你们要是愿意养就好好养着吧。小禾的二伯、二伯母同意了，这就有了一个女儿，取名小西。很明显的，小西和陈家的孩子们长得不太一样。她的头发又黑又粗又多、圆溜溜的眼睛又大又黑、大骨架、大脸盘、大双眼皮，这不同于小禾的姑姑、堂姐的长相，她们都是小脸尖下巴，笑起来眼睛弯成一条线，头发又黄又细软，还都是小骨架。但毋庸置疑的是，小西是个可爱、健壮、活泼的孩子。

在这之后的一年，小禾的母亲生下了小禾。

在收养了小西两年后，小禾的二伯母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小明。村子里流传着一种没有根据的传说，如果夫妇俩想要儿子却一直怀不上儿子，可以先收养一个女儿。如今看来，可能是有事实依据的，也可能只是纯粹的巧合。

小禾的三伯和三伯母一直很想要一个儿子，小禾的三伯觉得只有一个女儿令自已在村子里抬不起头。在生下小汀之后的第七年，经历过几次流产之后，小禾的三伯母如愿以偿生了一个儿子，叫小东。很快，计划生育的罚款通知也到了，要交八千块钱，于是小东的小名就叫“八千”。小东和小汀一样皮肤白皙、头发发黄，而且小东更加俊秀，是这几个堂兄弟姐妹中最好看的孩子，可以称得上是陈家的“门面”了。

此时的陈家，子孙兴旺，小禾的爷爷在路边经营者一间小卖部，小禾的奶奶平时就帮着儿媳妇们带孩子、缝制被子和小孩子穿的衣服。日子平静而朴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