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多,小禾的大伯回来了。小禾听到玄关处有钥匙开门的声音,想着肯定是大伯和伯母回来了。她走到玄关,大伯进来正要弯腰换鞋,小禾喊道:“大伯!你回来啦。”大伯抬头一看,说:“是小禾啊,我侄女儿回来了。小禾,是要开学了吗?”小禾说:“是啊,大伯,明天就开学了。”大伯走进来,小禾看他脸色发红、走路有些不稳,于是问道:“大伯,你喝酒了吗?”大伯笑着说:“大伯喝酒多正常!,大伯哪天不喝酒啊?”大伯边说边坐在沙发上,小禾拿来杯子,倒上热水,又倒了些蜂蜜,用勺子搅匀,端到大伯面前。小禾的大伯喝酒之后比较爱说话,小禾已经习惯了。小禾坐在一旁,和大伯说着话,还告诉了自已的父亲在暑假打了自已一顿的事情。大伯听了之后,说:“哦?那他为什么打你?”小禾说因为自已看电视。大伯说:“那他也不能打你啊,回头我说说他。”之后这件事情就再也没有被提起过。
一个月之后的一个周末,这天下午,小禾的伯母不在家,小禾和堂姐小汀吃了晚饭正要去学校上学,小禾的大伯说:“小汀、小禾,你们的钱够花吗?不够花的话,我给你们拿。”小禾手里的钱还没有花完,足够下周花的了。于是小禾说:“大伯,我手里有钱,不用再拿钱了。”大伯问:“小汀呢?你还要钱吗?”小汀说:“大伯,我的钱花完了。”大伯抽出一张50元的钞票给了小汀,小汀接过来放进兜里了。大伯又拿出30块钱的钞票递给小禾,小禾说:“大伯,我真不要钱。”小禾并没有去接。大伯把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说:“拿着花吧,小禾。”说完,大伯出门去了。小禾看了看小汀,把钱放在电话机下了。
去学校的路上,堂姐问小禾:“小禾,大伯给钱你为啥不要啊?不要白不要,大伯有钱。”小汀说:“我手里还有钱,不能要他的钱。再说了,我要是没钱,会找伯母要的。”小汀说:“我不理解。”小禾问:“你真的手里没钱了吗?”小汀说:“不是啊。”小禾说:“我也不理解。你手里有钱,怎么还要大伯的钱?”小汀笑着说:“你傻啊小禾,不要白不要,反正大伯有钱。”小禾摇摇头,两人继续向学校的方向走去。
学校的生活很单一,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教室、宿舍、食堂三点一线,但是小禾很喜欢、也很适应。有的同学会很想家,甚至会哭。小禾从没有过。有那么几次,小禾很想家,会给自已的二伯打电话,听听二伯的声音。小禾还是保留着自已爱看书的好习惯,课余时间,她会借同学们的书来看。小禾看书不拘什么类型,中外长篇名著、中国古代诗歌、近现代散文名篇、当代新晋年轻作家的作品,甚至是网络热门小说,小禾都读得津津有味。书籍让小禾领会到《呼啸山庄》里爱情的悲怆,见识到《简·爱》、《傲慢与偏见》里女性独立意识闪耀的光辉,感受到《平凡的世界》、《白鹿原》里厚重的黄土文化。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小禾认识到要树立起坚强的意志;读《张爱玲文集》,小禾领略到一位天才女作家奢华而一针见血的文学艺术风格;读《家》《春》《秋》,小禾体味到时代变迁下青年人的觉醒与抗争;读《汪曾祺经典散文》,小禾感受到时光静好的安宁;读《骆驼祥子》,小禾深刻认识到旧社会底层劳动人民的悲惨命运......沉浸在书中的世界,小禾觉得自由而丰盈。
这天,数学老师通知大家,如果有订数学报纸的,可以找课代表报名交费了,订报纸需要几十块钱。班里很多同学都订了,也有一些同学没有订。想着能省则省,小禾没有订数学报的想法,因为小禾很少买学习资料,也根本没这个意识。这时,数学老师把小禾叫到教室外面,问:“小禾,你不订数学报纸吗?”小禾说:“老师,我不订了。”数学老师迟疑了一下,问:“是因为订报纸的钱吗?其实,一个学期几十块钱也是不贵的。”小禾没有说话。数学老师又说:“这样吧,小禾,订报纸的钱我来帮你出。你这个成绩,不订报纸太可惜了。”小禾感激地说:“谢谢老师!”数学老师说:“这个没什么。但是你一定要好好学数学!”小禾笑着说:“没问题!老师。”
小禾所在的寄宿制初中的学生有很多是来自农村的孩子,大家学习都很刻苦。学校管理也比较严格,专门开设了校讯通,每逢周末或者放假之前会给家长发短信提醒。在一个周五的上午11点钟,小禾的学校放假了,小禾应一位女同学的邀请,到她家做客。这位同学邀请她多次了,小禾实在不好推脱。吃完饭之后,小禾回到了大伯家。小禾一进门,看到伯母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伯母问:“小禾,你们学校上午就放假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小禾惊讶地说:“伯母,您怎么知道我们学校上午放假啊?”小禾这才知道原来学校还会通知家长这些。小禾老实地说:“有个女同学一直说让我到她家玩,所以一出学校就去她家了,中午在她家吃了饭。这才回来晚了。”小禾的伯母说:“我说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平时你都不到哪去的。以后放了学不要到其他地方,我生怕你出事了,我怎么和你爸交代呢?就你爸那个脾气。你再不回来,我急得都要报警了。”小禾听了,有些愧疚,也有些感动,想不到大伯母这么紧张自已。小禾说:“伯母,以后我放学了就回来,保证不去其他地方了。”
小禾的伯母很注重培养小禾的安全防范意识,比如在午饭后收看电视上的《今日说法》节目,如果电视上播放的是关于青少年受害的案件,小禾的伯母还会以此教育小禾,要提高防范意识,不要到危险的地方去。
小禾把书放到卧室的桌子上,意外地发现床上有一件崭新的橘色的胸前印着米老鼠的睡裙。有的时候,小禾的大伯母也会把自已不要的衣服放在小禾的床上,让小禾穿。小禾拿着睡裙问伯母:“伯母,这是给我买的吗?”小禾的大伯母说:“是呀,我给你姐也买了一件,咱们三个一人一件。”小禾洗完澡后,开心地穿上了。晚上的时候,小禾的大伯母和小禾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突然,小禾的大伯母问小禾:“小禾,我那天发现电话下面有30块钱,是你放的吗?”小禾老实回答:“是我放的,大伯母。上周末你不在家,大伯问我要不要钱,我说不要。就把钱放电话下面了。”小禾这样做也是避免大伯母的猜疑,毕竟一直以来,小禾都是找大伯母要的生活费。小禾的大伯母听了,玩味地笑着说:“你大伯给你钱你怎么不要?”小禾坦率道:“因为我手里的钱还没有花完,所以不需要再拿钱了。”小禾的大伯母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爸拿给我的存折,里面估计有两三千块钱。我要他那点钱干什么?你平时花的钱都是我拿的,等你上大学了,我就把你爸的存折交给你,你还留着花吧。”小禾听了,默然,稍顷,说:“好。”
第二天吃中午饭,其中一道菜是番茄鱼。小禾不怎么爱吃鱼,乡下人不精通鱼的做法,对鱼只有两种做法——炸鱼和炖炸好的鱼。且小禾在家没怎么吃过鱼,仅仅过年的时候,刚出锅的炸鱼块儿,小禾能吃几块儿。因此,这天吃饭的时候,小禾对桌上的鱼不怎么感兴趣。小禾的大伯母说:“小禾,尝尝这个鱼,肯定和你在家吃的不一样,好吃的。”小禾试探性地夹了一块鱼,尝了一下,果然好吃。小禾说:“好吃!”小禾的大伯母笑着说:“和你在乡里吃的味道不一样吧?”小禾说:“是哩,伯母,我之前从来没吃过这样做的鱼。”小禾吃了两块儿鱼,又吃起了其他的菜。小禾的大伯母说:“小禾,怎么不吃鱼了?”小禾说:“伯母,我不大爱吃鱼。”小禾的的大伯母说:“你们家的人就是懒,不爱吃鱼就是嫌挑鱼刺麻烦,懒得挑刺。”小禾听了,只得又夹起一块儿鱼吃了起来,以此摆脱自已家族“懒”的污名。
一晃两天过去了,周日的下午,伯母和她的朋友们正在小禾常住的那个房间打麻将,房间里烟雾缭绕,混杂着搓麻将的声音。小禾时不时地进去端茶倒水。有客人笑着说:“你们家这丫头挺有眼力见的啊。”小禾的伯母说:“那是,比养了一条狗强。”小禾不满地说道:“伯母,怎么能拿人家和狗比呢?”一屋子人哈哈大笑起来。小禾的伯母说:“好好好,没说你。小禾,去把你大伯的运动鞋刷刷,我泡在盆里了。”小禾来到卫生间一看,果然红色大盆里泡着几双运动鞋。小禾的大伯和大伯母都爱运动,平时常穿的鞋就是运动鞋。小禾用肥皂把鞋子涂了一遍,又在鞋子里倒上洗衣粉,拿过鞋刷子开始用力刷起来。鞋子有些旧了,脚跟的地方有一些磨损和顽固的污渍,小禾刷了一会儿见刷不掉,就多放一些洗衣粉,把鞋子先泡着。等小禾刷好了鞋面,再刷鞋里。小禾刷完鞋之后,把鞋子拿到阳台上,把玻璃打开,斜放着晾在外面的铁栏杆上。到了傍晚,小禾把冰箱里的剩面条热了热,吃过饭正准备去上学。这时,小禾的堂哥回来了。堂哥问:“小禾,你吃过饭了吗?”小禾回道:“大哥,我吃了剩面条,正要去学校呢。”堂哥有些惊讶:“是冰箱里的剩面条吗?那是昨天剩下的,不能吃了。”小禾大惊失色:“那怎么办啊?我都吃完了。”堂哥说:“你肚子痛吗?”小禾说:“没有啊。”堂哥说:“你再吃两瓣蒜吧,蒜能解毒。”小禾心怀忐忑地吃了两瓣蒜,去了学校。还好并没有什么事发生。
又过了几周,这天,小禾的大伯母把她的母亲接了过来。她的母亲常年患有糖尿病、高血压,需要人时时照看。本来老太太是在儿子家住着,她的退休金也都是给了唯一的儿子。但是老太太和儿媳妇的相处不太融洽,这儿媳也是个极强势的,老太太的两个小女儿都在省城,所以老太太就被邻近的大女儿接了过来。老太太满头银发,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威严。她尤其爱下跳棋,这天她在阳台上晒太阳,小禾在晾晒刚洗好的衣服。她问小禾:“你会下跳棋吗?”小禾说:“会下一点。”于是她说:“去把跳棋拿来,让我看看你的水平。”小禾走去客厅,把茶几下的一盒跳棋拿了过来,两人在阳台上坐着小板凳开始下棋。下了两局,小禾都输了。老太太棋高一着,围追堵截甚是厉害,而且赢了之后,还会细数赢了对方几步棋。小禾有些灰心,老太太看了出来,说:“你才多大呀,下不过我是正常的,多学多练就好了。”接下来,小禾在棋局中学习老太太的招数,渐有长进。老太太也不由得夸赞道:“可以,虽然没赢我,但是输的步数越来越少了。”
老太太不只是下棋,有时候也会和小禾讲一些过去的事情。比如在小禾叠衣服的时候,老太太突然说起:“其实我们家之前是讨饭过来的,大灾年的时候,很多人都逃荒,我们也是一路要饭走到这里......”小禾很惊讶,因为她只知道大伯母家很有本事,却没想到还有这一节历史。这时,小禾的大伯母下班回来了,她愠怒地说:“娘,你说这干啥?以后别说了。”老太太说:“说说有什么。”虽然嘴上这么说,老太太还是不再说起这个话题了。吃过午饭,小禾的大伯母突然说:“小禾,上次你刷的鞋没刷干净,脚跟的地方都不是白的,晾鞋的时候没用纸包着。幸好我晚上收鞋的时候看到了,又重新刷了刷。”小禾有些惊讶地说:“伯母,我刷了很久了,脚跟的地方就是穿久了磨得。再说,鞋还要用纸包着吗?”小禾的大伯母说:“当然了,要不然白运动鞋会发黄,怎么刷都刷不掉,用纸包着就不会发黄。”小禾说:“好吧,下次我包上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