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噩耗
五年以后的一个周末，春燕瘫坐在卧室梳妆台的镜子前，再次回想起前夫跟她提出离婚的那天下午。
当时窗外阴云密布，蒙蒙细雨凌乱落下，轻轻敲打着玻璃窗，玻璃窗上滑落出一条条的水印儿。
纷乱的细雨犹如此刻春燕心中无数个惊讶与疑惑，目光里闪烁着十万个为什么，抛向与自已一起生活了十年的丈夫铁心。
“你不用这么样看着我，我现在已经不再爱你了！”铁心拿出一份离婚协议书，扔到了春燕面前，语气决绝地说道。
“明天上午，民政局办离婚！”说完，铁心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没有一丝留恋地走了。
春燕瘫软地倒在了床上，任凭泪水浸透了床单。
她不禁回想起和铁心在大学里相识、相恋的情景......
他们一起手牵着手漫步在湖畔，春天，满目的垂柳，遍布在湖岸边、沙洲上，有的弯着，有的卧着，有的直立着，徐徐清风吹动着柳枝，翩翩起舞。
夏天里，荷花伴着波浪轻舞，片片的葱绿，点点的嫣红，黄鹂鸣翠柳，鸥鹭点清波。
秋日里，雪白的芦花，谢落如柳絮，随风飘扬。冬日里，纷纷飞花，银装素裹......
毕业后两个人决定一起留在这个二线城市里奋斗，买一套属于自已的房子，安家落户，结婚生子。
二十二岁一毕业两个人就登记结婚了，经过五年的努力，两个人终于凑足了首付，买到一套属于自已的小家，又贷款买了一辆经济实惠的小轿车，日子也算是很不错了。
铁心觉得经济上并不是很富裕，所以跟春燕商量，暂时不要孩子，春燕心里虽然很想当妈妈，但是心疼丈夫，担心铁心压力太大，太过操劳，就同意了。
这十年夫妻生活里，春燕对铁心的关爱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从来没有跟丈夫红过脸，大事小事都听丈夫的，铁心也总是对春燕说，这一辈子都会爱护她，守护她。
铁心的工作也越来越顺利，职位越来越高，应酬越来越多，在家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了，有的时候一个月才回家一两次，可是没说几句话，就匆匆地离开了。
春燕想着丈夫每天忙碌的身影，只是单纯地担心他的身体健康，没有多想其他的事情。
看着自已家的生活也比较富裕了，春燕也曾跟铁心商量过，要孩子的事情，但都被铁心以各种理由拒绝了，春燕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窗外的天空愈加阴沉，雨下得越来越大了，春燕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就这样一直坐着，一直看着，精神有些恍惚......
从这一天起，春燕的生活里没有了阳光，没有了笑容，而且再也没有来过一次月经。
春燕的父母远在云南的山区务农，也没有什么文化，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已的女儿，而且又相隔千里之遥。
春燕有个亲弟弟一直跟在父母的身边，比起春燕，老两口更加疼爱这个弟弟。不管春燕如何，每个月都照常会跟春燕要些钱，来补贴自已的儿子。
年复一年，春燕就像是一个生了锈的机器人一样，两点一线地过着日子。每天下班回来，总是无限重复地听着手机里的一首歌发呆。
“忘不掉的一幕一幕，却留不住往日的温度，意念中的热热乎乎，是真是假，是甜还是苦.......”
现在的春燕只是为了父母和弟弟继续努力地工作挣钱，身形越来越消瘦，身体也渐渐开始感觉不舒服，尤其最近两年。
春燕经常连续一两个月整夜失眠，只能靠吃一些安眠药来强行让自已睡觉。
同时身体关节也开始有疼痛感，起初，只有手指关节时不时地疼痛，慢慢地疼痛延伸到手肘关节和肩部关节，最后发展成全身关节疼痛，从断断续续地疼变成了持续性的疼痛。
胃口一直也不怎好，每天都会非常口渴，想喝温热的水，但是水从嗓子眼刚到胸部，就立刻难受地吐了出来。
如果喝冷水，倒是能喝下去，也不会吐，可是一喝冷水，小腹就会疼痛，小便都会感觉很冷，尿出来青白色的水，像是在冰箱里冷藏过的。
感觉上半身，尤其是胸部特别燥热，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上半身的燥热更加厉害，任何东西都不能盖在身上，只能光着膀子睡。
但是下半身又感觉十分冰冷，特别是两只脚，冰冷地像是冻上了一样。
晚上睡觉时，下半身盖着很厚的被子，脚底下还放着两个很烫的暖水袋，然而仍然感觉不到有什么暖意。
春燕也从没想过到医院去看看，就这么一直忍受着，折磨着自已。
直到今日，春燕瘫坐在椅子上，盯着镜子里自已的脸，恍惚的眼神里，好像看见自已脸上趴着一只暗红色的蝴蝶。
春燕吓了一跳，赶忙用手胡噜几下脸，结果什么都没有。
“看花眼了？”
春燕心里嘀咕着，打开台灯，借着灯光，再次看了看镜子里自已的脸。
这次看清楚了，自已脸上，在鼻子的两侧颧骨处，一边一块红色的印迹。
“估计是最近睡眠不好，拿冷水洗洗，没准就下去了。”
春燕一边安慰自已，一边往洗手间走去。
打开水龙头，用清水使劲清洗着自已的脸颊，足足洗了两分钟，抬头又照照镜子。
“妈呀！这到底是什么啊？怎么洗不掉啊！”
春燕发现脸上的红斑在清洗之后，变成了暗粉色，好像在脸上戴了一个面具一般。
“我不会是得了......红斑性狼疮了吧？”春燕想起自已看过的一些关于疾病的新闻和文章，其中有关于红斑性狼疮的介绍。想到这儿，心里开始害怕起来。
“我才三十七岁啊，还要让我怎么倒霉啊！难道我就这么.......”
春燕不敢再往下想，一股求生的强烈欲望，犹如火山爆发一般，瞬间冲上脑袋，赶快洗漱完毕，换上出门的衣服，开着车，直奔县城里唯一的一家三级甲等医院。
医院里门庭若市，每个窗口前边都排着长长的队伍。过了一个小时，春燕终于挂上号，交完挂号费了。
随着人流，来到二层的诊室，门口又是排着长队，等啊等，轮到春燕时，又已经过了四十分钟了。
一进诊室的门，看见里边坐着一个中年男医生，还没等春燕开口说话，中年男医生看了春燕一眼，然后马上开出几张单子。
“你拿着这几张单子，先去做检查，然后再过来。”说完，把单子递给了春燕，开始叫下一位看病的人。
春燕只好拿着单子，来到外边的服务台，问工作人员单子上的检查都在什么地方做。
“你先去缴费，交完钱了，再来这儿，我告诉你去哪儿做检查。”工作人员冷冷地说道。
春燕点点头，赶忙跑去排队缴费了，然后又急忙跑回二楼询问工作人员。
按照工作人员的说明，春燕把单子上的检查一个不差地做了一遍，什么验血、验尿、心电图、CT、B超等等。
一上午过去了，好不容易都检查完了，检查结果也都出来了，钱也花了三四千了。
春燕手里拿着一堆检测结果报告，再次来到了中年男医生的诊室里。
中年男医生示意春燕，把检查结果都给他。然后低头仔细看着每一张检查结果报告。
春燕又担心又焦急地看着医生，尤其当看到医生时不时地皱皱眉头后，心里更紧张担心了。
过了一会儿，男医生抬起头对春燕说。
“你还得再做两个检查，需要进一步确定情况，看过检查结果后，我再告诉你病情。这两个检查大约四十分钟就能出结果，到时你拿到检查报告后，直接来找我。”
春燕没敢问什么，听了医生的话，拿着两张单子出了诊室。
这回轻车熟路了，很快跑去缴费窗口交了两千块钱后，又小跑着去科室做检查，大约四十多分钟后，结果出来。
春燕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检查报告上到底写的是什么。
“大夫，这是检查报告，给您。”再次回到二楼的诊室，春燕轻声地冲着男医生说道。
“您请坐，我先看下报告。”
春燕没有完全坐到椅子上，屁股只是挨着椅子边，医生一说话，春燕马上站起来，很紧张的样子。
“女士，您别紧张，坐下来，我慢慢跟您说。”
“好、好的，谢谢大夫。”
“您有家属陪着吗？”
“没，没有。”
“那我就跟您直说了，首先您也不用太担心。从检查报告上看，您得的病是红斑性狼疮，不过发现的不算晚，用药物控制，能确保其不再恶化。”
“哇”地一声，春燕哭了。
“女士，您别激动，你这种情绪会加重病情的。我之前也遇到过这种疾病，经过药物治疗，控制的非常好。”
“恩恩，大夫，我、我听您的。”春燕强忍住悲伤，抽噎地问大夫。
“我的病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这种病通常是因为免疫系统出现了问题，还有情绪上的问题。”
“那我该怎么办？”
“我给你开一些药物，同时在开一些维生素，提高你的身体免疫力。不过你也要配合，尽量保持顺畅地心情，平时做些运动，这样对病情好转会有很大的帮助。”
“好，好的，我一定听您的话，谢谢大夫。”
“不客气，这种病在用药上，有国产的和进口的，进口是完全自费的，有点贵，您看，您是用医保，还是？”
“哪个效果好啊？”
“当然是进口的药物比较好，国产的其实也还可以，效果上稍微差一点。”
“您给我开进口的吧，我，我想早点治好。”
“行，我先给开两周的，吃完以后，来复查，看看情况后，再说。”
“嗯，嗯，好的，谢谢大夫，谢谢您了。”
“不用谢，这是我们的职责。哦，对了，这个药都会有一些副作用，得提前告诉您一下。”
“啊，什么副作用啊？”
“也不是说吃完了会难受恶心等等，就是，因为这个病需要长期吃药，所以会导致身体发胖。”
“哦，那没事儿，您看我现在这么瘦，能长胖点也挺好的。”
“哈哈，对对，您有这样的好情绪，对病情好转会非常有利的。”
中年男医生开了药方，春燕拿着方子去药房划价开药去了。
一年多过去了，春燕的红斑狼疮并没有任何好转，反而体重增加了六十斤，从九十斤一下长到了一百五十斤，原来的瘦长脸，变成了大圆脸，脸上的红斑也随之变大了一些，而且还出现了便秘的情况。
这一年多来每次复诊都检查一堆项目，但就是不见转好，光是看病的费用就花了几万块，药是越用越贵，病是不见好转，春燕又陷入了低潮。
看着镜子里发胖的自已，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好歹自已在上大学时也算是校花之一，如今被情感和疾病蹂躏的竟然如此不堪了。
偶然间，春燕在单位听同事说，城里有个中医的诊所，说那里的中医挺不错的，同事让她去那里看看，没准能有办法治疗。
虽然是中国人，也知道中医的悠久历史，但春燕从来没有相信过中医，更没有去中医院看过病。
像很多中国人一样，春燕认为中医不是科学的，特别是中医的阴阳五行和那些草木做成的药，简直就是封建愚昧的，而西医则是建立在解剖学、显微镜之下的科学。
不过，为了自已的病，春燕也没有其他好办法了，于是决定听同事的建议，去城里那个小中医诊所看看。
周末的时候，春燕开着车，来到了那个中医诊所。
同事说是个小诊所，春燕到了一看，发现这个中医诊所确实是挺小了，里外里也就十几个平方米，收拾得倒是很干净。
走进里边发现只有两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男人，就没有其他人了，而且跟别的诊所不同的是，墙上连一面称赞医术的锦旗都没有，春燕心里顿时就凉了半截。
那两个人都没有穿白大褂，也没戴着白帽子，但都穿着白色的衬衫，其中一个男人嘴上留着一副胡须，模样看上去倒是很帅，一举一动也非常稳重，给人一种信任感。
春燕心想既然都来了，就让他们给看看吧，反正自已吃药都变成这样了，也没见好，万一人家有办法能治呢。春燕径直走到留着胡须的男人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