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守门的小丫头并未偷懒,颇有精神的立在院门处,抬眼便瞧见棠溪行舟和曲怀夕远远行来。
“许妈妈!许妈妈!”小丫头朝里头扬声呼喊。
许妈妈急急忙忙走出来,见着小丫头便是一番斥骂。
“这大清早的,你叫啥叫!要是惊着老太太,我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小丫头往后一指:“将军和夫人来了!”
许妈妈伸长脖子一瞧,果然是棠溪行舟和曲怀夕,她赶紧迎上去。
“奴婢见过将军、见过夫人。”
棠溪行舟问:“许妈妈,祖母呢?”
“回将军,老太太刚用完饭,这会儿在抄经书哩!”许妈妈笑着答道。
棠溪行舟微一点头:“我与夫人来瞧瞧祖母。”
许妈妈乐呵呵道:“那敢情好!说起来将军也有些日子没来看老太太了,若是老太太知道您来了定会高兴的!”
“将军、夫人快随奴婢来!”
许妈妈在前领路,带着二人进了院子。
还未到老夫人屋子,便听见里边儿传来一阵急促剧烈的咳嗽声。
曲怀夕心下一沉,上次见老夫人时未听见她咳嗽,此时听来咳喘气急,老夫人的病情怕是比她预计的还要严重。
只是这咳嗽声短暂,片刻后便没了声息,似被人强自压回胸腔中。
棠溪行舟脸色变得凝重,问许妈妈:“为何吃了这么久的药,祖母咳疾还未痊愈?”
许妈妈叹了口气:“大夫说老太太现在年岁已高,身子弱,并非三五个月便能恢复的。”
棠溪行舟薄唇紧绷成一条线,最后却什么也没说,示意许妈妈继续往前走。
许妈妈当先跨进老太太屋子。
“老太太,老太太!您瞧瞧谁来了!”
曲怀夕跟在棠溪行舟身后,心中却生出疑惑。
看许妈妈对棠溪行舟的热络态度,应是许久未见棠溪行舟来过老夫人这儿。
可棠溪行舟无论是话里提起,还是眼下行为都对老夫人敬重有加,不似祖孙情意淡薄的样子。
即便老夫人喜好清静,棠溪行舟也断不至于许久不来探望。
“行舟和怀夕来了。”
老夫人苍老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曲怀夕的胡思乱想。
她收敛心神,跟着棠溪行舟一道进了老夫人屋子。
老夫人屋里仍是花窗紧闭,充斥着厚重的檀香味道,许是因为天色尚未大亮,留了一盏孤灯,泛着昏黄的光。
罗汉床上摆着一张矮几,老夫人正盘腿坐在矮几旁,手中抄写着经书,夏鸢立在一旁研磨。
见两人进来,老夫人方才搁下笔,转身面向二人。
夏鸢则起身走到老夫人身侧站定,目光落在棠溪行舟身上。
见他眉宇英气舒朗,一身月白长袍衬得俊秀非凡,心中压着的酸涩再度翻涌不休,手指紧紧绞着衣角。
“拜见祖母。”
曲怀夕跟着棠溪行舟见礼,刻意往右侧挪了些,左侧深重的帷幔一动不动,她却看得心慌不已。
“起来吧。”
老太太坐得端正笔直,原本面上的青白之色染上一抹潮红,给她添了些活气儿,却又更显得病态。
也许是因为许久未见棠溪行舟的缘故,老太太态度和蔼不少,看着棠溪行舟的眼中是少有的慈祥。
“今日怎想着到我这来了?”
“孙儿有些日子未来拜见祖母,今日特意来陪祖母说说话儿。”
棠溪行舟说完朝许妈妈和夏鸢看了一眼。
许妈妈精明,躬身先出了屋子。
夏鸢却看着棠溪行舟不眨眼,仍如往常一般笑问道:“行舟,你要和老太太说什么?连我也听不得么?”
往日无论棠溪行舟何时来见老夫人,从未避开她过。
棠溪行舟眉眼未动,微微颔首:“夏鸢,你也先出去等着吧。”
夏鸢脸上笑意僵住,好一会儿才梗着声道:“我日夜伺候在老夫人身旁,早已将老夫人和你当做家人,有什么事需要避着我?”
棠溪行舟并未再看她,看向老夫人。
夏鸢的目光也落在老夫人身上,眼中隐有泪光闪烁。
曲怀夕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呼吸都刻意清浅了些,别牵扯到她便行。
老夫人垂下眼,终于开口:“夏鸢,你去瞧瞧我今日的药煎好了没有,将那煎药的丫头看紧些,别差了火候。”
夏鸢紧绷的弦绷断,似脱力一般,瘦削的肩忽地软塌下去。
“是。”
她艰难的挤出一个字,缓缓朝门口走去,只是扫向曲怀夕的目光带着怨恨和不甘。
她陪在祖孙二人身侧这么多年,只是娶了个夫人,如今祖孙二人说话竟要将她赶出门去!
曲怀夕哪里知道,自已什么话都未说,什么事都未做,就被人记恨上了。
见夏鸢关上房门,老夫人望向棠溪行舟:“行舟,你有何重要事情同我说?连夏鸢也听不得?”
棠溪行舟开门见山:“祖母,您病了这许久,身子一直未见大好,怀夕她医术不错,我带她来给您瞧瞧。”
老夫人身形一滞,随即又恢复如常。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啊,都是老毛病了,有什么好瞧的,需得时日慢慢养着。”
“再说大夫隔三差五的来给我把脉,真有什么不对劲儿,还能瞒过你去不成?”
棠溪行舟眉头皱起,又道:“即便是老毛病,让怀夕看看也放心些。”
老妇人摆摆手:“不看不看,怀夕嫁到咱们将军府来,是给你做夫人的,不是让你支使着四处瞧病的,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说着面上已有些不高兴。
棠溪行舟向来对老夫人敬重有加,见她如此坚决也不好再劝,只得看向曲怀夕。
曲怀夕扬起头,朝老夫人温声道:“祖母,我是行舟夫人,也算您半个孙女儿,给您瞧病天经地义,哪会有人笑话?”
见老夫人目光灼灼看着她,丝毫没有躲闪,又道:“怀夕虽比不上杏林圣手,但寻常病症也是拿得住的,祖母莫不是不相信怀夕?”
老夫人定定看了曲怀夕半晌,旋即笑起来:“好好好,好个牙尖的孙女儿!你这连捧带敲的我是半个不字都不敢说!”
说着朝曲怀夕招招手:“来,怀夕,扶我去里边儿软塌,这腰坐久了疼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