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弥补?
曲怀夕秀眉皱起。
她方才一番话只是为了安抚棠溪行舟,并未真正想好对策。
若说钱财,棠溪行舟除了小阎罗的称号,还有一个常胜将军的称号。
他打了胜仗,想必宫中赏赐是少不了的,积年累月下来比寻常官家富裕。
曲家那点儿肉渣,给人填牙缝都不够。
若说仕途提携,父亲小小太医院院使,一无实权二无人脉,有心也无力。
一一想来,竟都于棠溪行舟无甚助益。
……
日暮西沉,余晖透过窗洒进房内,照得房中剪影绰绰。
棠溪行舟见曲怀夕神色,知是自已为难了她。
“此事……”
“将军若是不嫌弃,怀夕有一物献给将军。”
曲怀夕眸子忽地一亮,扬声打断了棠溪行舟。
棠溪行舟将余下的话吞回肚中,抬眼看向曲怀夕。
曲怀夕当即便要掀开锦被下床,刚伸出半只小脚又蓦地缩了回去,面色酡红。
将自已再次捂得严严实实才开口:“将军,劳烦您将我箱笼上的小药箱拿过来。”
棠溪行舟并无多话,起身去拿药箱。
夕阳浓艳,将他笼罩其中,曲怀夕这才发现棠溪行舟身量极高。
宽肩劲腰,拔挺身姿宛如青松,偌大的房间被衬得有些逼仄。
将药箱递到曲怀夕手上,棠溪行舟复又坐下,仍是沉沉冷峻神色,耳根处却悄然爬上了一抹绯红。
正打开自已药箱的曲怀夕并未瞧见这一幕,取下隔层后,又伸手打开了暗格,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白瓷药瓶。
曲怀夕看着药瓶神色复杂,暗暗叹了口气才将药瓶取出,伸手递给棠溪行舟。
“将军,这药瓶里装着两粒药丸,除去鹤顶红和见血封喉,可解世间百毒。”
虽说她自小在医术上天赋过人,但这小小两粒药丸却花费了她好几年才研制出来。
有此等珍贵药物,可换来千金,亦可攀得权贵。
曲怀夕留着本想以备万一,谁成想这么快便用上了,还是用在此等荒谬时候。
她心有些疼,拿着药瓶的手臂也有些泛酸,对面的人迟迟不接药瓶。
棠溪行舟看着白瓷药瓶映着的嫩白手指,有一瞬间的晃神。
小巧玲珑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圆润而带珠泽,一看便是养尊处优娇养着长大的人儿。
可那时他握住这双手时,却是粗糙皴裂的,甲缝里污垢堆叠,掌心布满厚厚的老茧,冰冷又硌人。
“将军?”
曲怀夕轻声叫道,清澈的眸中满是疑惑。
她不明白为何棠溪行舟眼看着就变了个人一般。
方才他是拒人千里淡漠无情的冷,此刻却是心有恶鬼嗜血而动的狼,颇有携风带雨的雷霆之势。
莫不是自已惹到了这位小阎罗?
曲怀夕回想片刻后摇了摇头,她方才都快卑微到尘埃里了。
难不成是棠溪行舟看不上这药?
虽说她自诩医术精湛,但人外有人,兴许人家有更珍奇的。
曲怀夕忽然觉得手里的药瓶有些碍眼,刚要收回手,药瓶却被一只修长如竹的手拿走。
曲怀夕收回空落落的手,悄悄摩挲着指尖,这人连手指也冰冷刺骨。
棠溪行舟将药瓶拿在手中端详片刻,随即便放进了袖子里。
“此药一颗难求,曲小姐有心了。”
言语清冷,却无方才的阴郁,整个人又恢复到之前的漠然。
曲怀夕面上一松,语气也轻快了几分。
“于将军有用便好。”
棠溪行舟肯收下这药丸,错嫁这事便有了转圜余地,毕竟拿人手短。
她再尽心制些军中用药,假以时日,必能消了棠溪行舟心中怨愤。
只是如今云晚已出嫁,情之一事上还得棠溪行舟自个释怀,她一个外人实在是帮不上忙。
棠溪行舟眸光微闪,另起话头:“此事我可释怀,不知曲小姐可能释怀?”
“什、什么?”
曲怀夕乍然抬头看向棠溪行舟,随即才明白棠溪行舟是何意思,又飞速地低下头。
方才一心想着如何应对棠溪行舟,还未来得及思量她和虞白的婚事。
此时棠溪行舟蓦然提起,才觉得满心涨满酸涩,这酸涩里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疼,疼得她眼眶发红,几欲落下泪来。
只是棠溪行舟还在跟前,她不能叫人看了笑话。
“将军多虑了,怀夕家风清正,自知女子应端方自持恪已守礼。”
“如今已嫁入将军府,虞世子已成我妹婿,往日尘事如云烟,以后与虞世子便……便再无其他干系。”
一字一句似从胸腔挤出,带着浓浓鼻音。
棠溪行舟眉心动了动,随之蹙起。
“你知我问话并非此意。”
曲怀夕自是知道的,可她如何能释怀?
那是她打记事起便放在眼中放在心上的人!
那是占满她整个年少岁月的俊秀少年郎!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她便能与两心相通,与他白头偕老!
要她如何释怀!
垂在睫尖摇摇欲坠的泪珠终于滚落,落在大红锦被上,洇开一朵涟漪。
两朵、三朵……
曲怀夕心中悲戚终是再也忍不住,整个人埋入双臂,低低啜泣。
棠溪行舟虽知道此事是曲怀夕的伤心事,却不知会令她伤心至此。
素来冷峭的面上有些无措,亦有几分自责,眼底却压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戚。
起身行至曲怀夕身侧,生硬道:“是我不该提起此事,你莫要哭了。”
不开口还罢,这一开口叫曲怀夕越发觉得委屈,瘦削的肩头止不住颤动,哭得越发厉害。
棠溪行舟少有的露出些许慌乱,薄唇嚅嗫,却吐不出半个字。
长臂轻抬,想抚慰曲怀夕,却在触及墨绸般的秀发时堪堪停住。
良久,才暗叹一声将手收回,沉默的立在一侧。
两人便这般一站一坐,直至皎月初升。
啜泣声渐不可闻,曲怀夕拭去眼角泪痕,抬眼便是暗色锦袍以及棠溪行舟劲瘦的腰。
哭得红肿的美眸大睁:“将军,您怎还在此处?”
她方才哭得厉害,只怕叫人听得心烦,以为棠溪行舟早已躲开了去,谁知竟还在。
棠溪行舟目光从曲怀夕面上移开,暗哑着声开口:“你若是放不下,我明日送你去静远侯府。
“噼啪”,烛灯爆出火花,火星子洒落一地,宛若细碎的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