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怀夕微张着嘴,直愣愣看着棠溪行舟,满脸不可置信。
他方才说了什么?
将她送去静远侯府?
平日里灵动的眸子寸寸黯然下去,唇边溢出一抹苦笑。
“将军便是如此憎恨我么?”
虞白如今与云晚婚事已成,她以何身份再去静远侯府?
更遑论她已非清白之身,如何与虞白相配?
即便跨过重重阻隔进了静远侯府,姐妹二人共侍一夫,世人将会如何看待她与云晚二人,将会如何看待曲家?
只怕父亲挺直了一辈子的腰,会弯折在世人万千非议中。
而父亲母亲自小便教导她行事应端正坦荡,她是万万做不出此等败坏清誉的事。
棠溪行舟此举,是看轻了曲家,也看轻了她!
真真是将自已的颜面、曲家的颜面狠狠踩落在地!
何其歹毒!
“曲小姐误会了,只是见你肝肠寸断,我才出此下策。”
棠溪行舟瞧见曲怀夕眼中泪光隐现,知她想岔了,不由得开口辩解。
曲怀夕鼻尖儿泛红,嗤笑一声:“呵,肝肠寸断,因为我肝肠寸断将军才这般羞辱我么?”
“不知将军此时心头可好受了些?”
她就知道,两颗药丸怎会轻易叫棠溪行舟消了怒气!
“我并无羞辱之意。”
棠溪行舟喉结滚动,再度解释。
只是这解释在此刻,显得实在是苍白无力,思虑片刻又道:“你若不愿,那便不去。”
曲怀夕再受一击,棠溪行舟到底将她当做了什么人?
虽被气得不轻,可眼前的人她却打不得骂不得,只得硬声道:“我有些乏了,将军请自便。”
说完拉过被子躺下,只留下一道背影,再无动静。
烛火晃动,将棠溪行舟身影拉得越发修长,面上光影斑驳,看不清神色。
片刻后,转身熄灭红烛出了房间。
贴身小厮元宝见棠溪行舟跨出门来,急急迎上来,圆脸上满是担忧。
刚要张口询问,瞧见棠溪行舟的神色,又乖觉的闭上了嘴。
棠溪行舟抬脚下了台阶,往东边的书房去,元宝只得小跑着跟上。
候在门口的芍药眼看着棠溪行舟走远,又仔细听了听房间里的动静,随即留下另一个丫鬟春芝,自个儿离开了。
夜色如墨汁晕染,曲怀夕睁着眼没有一丝睡意。
起身从药箱里取出两颗药丸服下,又才重新躺回床上。
若不是自已央着母亲给云晚制了一样的花轿和嫁妆,昨日断不会出现差错。
若不是自已昨夜贪嘴,瞧见桌上的桃花酿多饮了些,也不会稀里糊涂失了清白。
虞白和云晚定会发现其中出了差错,那时再换回来也是行的……
罢了,如今木已成舟,何必再庸人自扰。
曲怀夕闭上眼,掩去满心苦涩。
待此间事了,她便找棠溪行舟讨一纸休书离开,二人本无情意,何必做一对怨偶。
父亲母亲知其中缘由,想来也能谅解,日后自已便守着世安堂济世救人,也不算虚度这一生。
东侧书房,烛火明亮。
元宝立在书案旁研墨,一双眼睛不停飘向棠溪行舟。
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将军,您不回房吗?”
问完又自觉失言,伸手打了自已嘴,不敢看棠溪行舟。
自已这张破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将军娶错了夫人,这会儿只怕正气恼,自已竟上赶着触霉头!
“昨日之事静远侯府怎么说?”
棠溪行舟神色未变,手中书卷却久久没有翻阅。
元宝赶紧答道:“侯府遣了人过来,说此事虽阴差阳错,但好事既成,不如将错就错,亦不失一桩美谈。”
棠溪行舟扯了扯唇角:“好一个将错就错。”
元宝撇撇嘴,面露不满。
“出了这等事,吃亏的本就是将军您,这静远侯府还未问过您的意思,便草草定了此事,未免太欺人!”
棠溪行舟搁下书卷,整个人倚靠在檀木椅上,长手长脚舒展开来。
“定了便定了,回侯府话,我明日便递折子向圣上禀明此事。”
元宝一听顿时不依:“将军,您可是用军功求娶的曲二小姐呀!谁不知您对那曲二小姐情深义重,您怎能委屈自已呢!”
“这静远侯府早已没落,谁不知如今只剩个空架子,将军怎能由着他们拿捏?”
棠溪行舟微一挑眉看向元宝:“既然如此,你去将那虞世子揍一顿,也算是帮我出口恶气。”
“啊?”
元宝一愣,随即连连摆手:“将军说笑了,小的哪有那能耐,也就图个嘴上爽快罢了,嘿嘿……”
棠溪行舟冷哼一声,又问道:“静远侯府是谁来传的话?”
“是静远侯府的管事。”
元宝说完又挠挠头:“将军,小的觉得奇怪,虞世子和夫……曲大小姐不是少时便有情意么?怎就轻易答应娶了曲二小姐?”
“再说,这曲大小姐是嫡女,嫁世子已是高攀了,这曲二小姐一个庶小姐嫁过去,更是门不当户不对呀!侯府这都愿意?”
棠溪行舟一手支着额头,眸色沉沉。
“自有不得不娶的理由。”
少时情意?
这情意里又有几分是真心?
“可传了话去曲府?”
元宝点头:“去了,曲老爷说此事事关曲小姐终身,需得问曲小姐的意思,还说……”
棠溪行舟见元宝欲言又止,道:“有话直说便是。”
“曲老爷还说此事并非曲小姐的错,还望将军您别迁怒曲小姐,若是……您不喜,一纸休书将曲小姐送回曲府便是。”
元宝咂舌,方才听见此话时他险些惊掉下巴。
这世道女子名节堪比性命,被夫家休弃且不说自个儿名誉尽毁,还会令整个家族蒙羞。
哪怕是寻常百姓家的姑娘,离了夫家也是没有退路的。
这曲府非但没有讨好将军,好让曲大小姐留下,反倒是要将人接回家去。
实在是难以置信。
“一纸休书……送回曲府……”
棠溪行舟声音低娅,几不可闻。
元宝却耳尖,立刻应道:“是啊,来人就是这般说的,这一个个的把咱们将军府当什么了!想如何便如何!”
“依小的说,送回去便送回去,反正这曲大小姐也不是将军您想娶的人,日后也是相看两厌罢了!”
元宝念叨一阵,棠溪行舟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休书。
送回曲府。
光是想想这些字眼,便觉得心肝儿被撕扯得生疼。
也不知自已是如何说出要将她送去静远侯府的话……
半晌后。
“元宝,去曲府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