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曲怀夕主仆回到松涛苑,就见元宝正忙前忙后张罗着。
“元宝,你在忙什么?”
紫芙方才已和元宝混熟,这会儿也不见生。
元宝抬起袖子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笑嘻嘻道:“将军忙了一宿未歇,这会儿要沐浴更衣呢。”
紫芙还要再问,却被曲怀夕拦下。
今日在老夫人那里看得见的情形,于她来说,将军府的一切她知道得越少越好。
回房后,青黛拿出针线做起女红来。
紫芙搬来躺椅置于花窗旁,铺上绵软薄毯。
曲怀夕走到最里边儿的箱笼旁,里面全是她从曲府带过来的医书,随意拿了一本在手上,坐进躺椅里。
许是因为昨夜心绪不宁未睡好,许是窗外夏日明朗。
曲怀夕堪堪翻了几页医书,便有困意上头,将医书搁在心口处,不知何时沉沉睡去。
青黛瞧见,拉着紫芙轻手轻脚出了房门,将手中活计搬到了院中。
青黛刚在绢帕上绣出半朵玉兰,就见一道英挺人影从左边儿浴房出来,急忙拉着紫芙见礼。
“夫人呢?”
棠溪行舟四下里看了一遭,没有曲怀夕的身影。
“回将军,夫人在里边儿歇着。”
青黛刚一回话,出现在眼帘中的黑色祥云纹衣摆便消失不见。
再抬眼,棠溪行舟正大步流星进了屋子,只是刻意收敛着脚步声。
“青黛,咱们不将夫人叫醒吗?”紫芙有些担忧的看着房门。
青黛戳戳她额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这呆子!有将军在哪轮到咱们去叫夫人!”
紫芙不服气道:“我不呆!只是夫人和将军……又不似旁的小夫妻!”
青黛看了眼安静的屋子,压低声音道:“那又如何,咱们小姐蕙质兰心,将军又是英勇无匹,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紫芙太相信,斜睨着青黛:“你净胡扯!若是叫夫人知道必要责骂你!”
青黛对紫芙的榆木脑袋颇为无奈:“你别管我如何,总之往后招子放亮堂些,别老是杵在夫人和将军身边。”
紫芙悻悻然,一屁股坐回矮凳上,又拿着绢帕绣起来。
棠溪行舟步入房中,分明仍是他之前住的布局,却不再是以往的冰冷沉肃。
错银的云龙纹铜炉熏着不知名的软香,清新淡雅,直叫人心胸舒臆。
楠木高几上空了许久的青白釉瓷瓶,里头插着的枝干上蓝色小花儿热闹喧嚣。
菱花铜镜里映着整齐的妆匣,精致的象牙镂雕胭脂盒。
海棠纹花窗下的躺椅里,曲怀夕正闭眼沉睡,光线透过花窗落在她细白脸上,浅浅的绒毛也清晰可见。
眉目入画,宛如芙蓉花开的风情。
棠溪行舟悄无声息的走近,只见曲怀夕似是疲累得紧,呼吸绵长,皎月色长裙曳地,羊绒小毯还剩一角搭在身上。
手中医书歪歪斜斜,葱白手指松松搭在泛黄书皮上。
棠溪行舟眼神柔软得似要滴出水来,她本就该是这般闲适雅致,岁月静好。
须臾,眼中狠戾划破柔软。
可恨他瞎了眼,竟让那人害她悲苦一生风华殆尽。
棠溪行舟伸手捡起地上的羊绒小毯,重新盖回曲怀夕身上,微凉的手指划过曲怀夕手背。
只这一下,曲怀夕便醒过来,眸中尚有混沌迷离之色。
抬头看见棠溪行舟,那一丝混沌瞬时消尽。
黑衣云纹锦袍着身,未束腰带,显得宽大飘逸。
衣领处半敞,露出大片肌肤,湿漉漉的墨发披散,发尖儿有水珠滴落,顺着修长脖颈滑入挺阔胸膛。
分明是春意泛开的模样,却是一张冷冽挺硬的脸,叫人不敢生出亵渎之意。
实是人间绝色。
曲怀夕猝然瞧见这一幕,竟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待明白过来自已做了什么,她霎时两靥生霞,小巧耳垂红得似要滴下血来。
“将军怎么来了?”
曲怀夕揽着衣裳匆忙从软椅上坐起,慌乱间医书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我回自已的屋子,还需给夫人通禀不成?”
棠溪行舟眉梢带着愉悦,弯腰替她捡起医书。
这一弯腰,半敞的衣襟大开,曲怀夕能看见他壁垒分明的胸腹,紧实有力。
曲怀夕面上似火烧,硬生生挪开视线,看向花窗外。
“嗯?”
棠溪行舟将医书递给曲怀夕。
曲怀夕飞快接过来,拿着医书逃也似的坐到黑漆四方桌前,提起文旦壶给自已倒了杯温茶。
见棠溪行舟仍站在原处,又自觉失礼,起身硬着头皮道:“将军,天热,坐下喝杯茶吧。”
说完将面前的茶盏推至对面。
棠溪行舟行至桌前,大剌剌的坐下,却并未动面前茶盏。
“昨夜有些公务需处理,未来得及给你说一声。”
这没来由的一句,让曲怀夕不明所以,棠溪行舟是在向她解释昨晚未回房的事?
想了想,开口道:“将军自当以公务为重。”
曲怀夕巴不得他日日公务繁忙。
她和棠溪行舟就这般相处已是坐如针毡,真如寻常夫妻同床共枕,还不如一刀了解自已来得痛快。
棠溪行舟见曲怀夕神色便知她心中所想,不由自嘲:“我真是多此一说。”
他声音低沉,曲怀夕听不真切,只是低头饮茶。
忽地想起老夫人的颓败气色,也不知棠溪行舟知不知晓,本着医者仁心的原则,曲怀夕放下茶杯看向棠溪行舟。
“将军,您可知祖母病了?”
棠溪行舟并无诧异,微一颔首。
“我知道。”
曲怀夕沉下心神,又问:“病多久了?”
棠溪行舟并无隐瞒:“有些年头了,是老毛病。”
曲怀夕见他面色冷静,并无异样,心中越发惊奇。
“最近可请大夫来瞧过?”
“听许妈妈说,前些日子刚请大夫来瞧过,并无大碍。”
棠溪行舟再次点头,眼中对曲怀夕已有探究之意。
曲怀夕心念微动,莫不是自已看错了?
行医讲究望闻问切,她只看过老夫人面容,轻易下结论未免太过草率。
想到此处,曲怀夕不再纠结于此。
“那便好,今日瞧见祖母清瘦,故多问了几句。”
棠溪行舟何其敏锐,短短几句就从曲怀夕话里听出不寻常。
“改日你同我去见祖母,再给她仔细瞧瞧。”
棠溪行舟开口,曲怀夕没有拒绝的理由,便顺势答应下来。
“二位姐姐,可有瞧见将军?”元宝询问声在门外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