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都别在这坐着了,用饭去吧。”
曲老爷看了眼天色,招呼着众人往外走。
曲怀夕被曲云晚拉着落在最后,与众人隔了好一段距离。
“阿姊,我瞧着宣威将军好似也没那么可怕。”
曲云晚看了眼不远处的高大背影,凑近曲怀夕耳边小声道。
曲怀夕微一点头:“嗯,他……人不错。”
昨日说话是可恨了些,可今日处处替她考量,至少心地是不坏的。
曲云晚自嘲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我忽然想起赐婚那日,我知道要嫁给宣威将军,当时便吓得快要晕过去。”
“赐婚后我心中郁郁,整日以泪洗面,还病了一场,若非是阿姊你日日陪着开解我,只怕早就一根白绫了结了。”
曲怀夕想起当初,眼中有了几分神采。
那时她与虞白已定了婚期,她待嫁闺中,只等着虞白前来迎娶自已,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别说你,便是我当时也被吓住了。”
眼见云晚忽然被赐婚,还被赐给宣威将军,曲怀夕也被吓得不轻。
宣威将军长年在外征战,洛京城中并未有多少人见过他真容,便照着寻常武将粗犷的模样去猜。
后来传出宣威将军手段凶狠战必全歼的“小阎罗”称号,于是乎这样貌性情越传越骇人可怖。
再由闺中女子猜来,则更上一层。
曲云晚哭得梨花带雨,央着曲二老爷去退亲。
曲二老爷连圣上面都见不着,哪有什么资格去退亲,只是劝着曲云晚宣威将军用军功求娶,必会对她好的。
曲夫人托人帮着四处打听,得知宣威将军无父无母,府里只有一位老祖母,曲云晚进门没有婆母嗟磨。
曲怀夕更是对云晚怜惜不已,日日与她同吃同住,陪她说话解闷。
就这么轮番劝着,曲云晚心中郁结才稍有开解,病好之后便安心待嫁。
“可不是嘛,诗会时流萤她们把将军说得那般可怕,我如何不害怕……”
曲云晚神色复杂,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见曲云晚仍心有余悸,曲怀夕拉着她的手握紧了些。
“只怪外头的人胡乱谣传,害你白白心忧一场,仔细脚下。”
两人穿过抄手游廊,曲云晚又才开口,脸色微红。
“阿姊,今日看将军对你体贴有加,我这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回了原处。”
“否则这侯府世子夫人的位置……我是无论如何都坐不安心的。”
曲怀夕脚下一顿,浮着的笑意淡了一瞬。
“如今你已是世子夫人,是侯府和世子都承认的,安心做着便是。”
曲云晚声音低了下去,不敢看曲怀夕:“可这原本应该都是阿姊你的。”
曲怀夕心口隐隐作痛,是啊,这本该是她的,可如今她不能说不能碰。
甚至,她不能对云晚生出一丝怨怼,云晚并没做错什么。
曲怀夕深深看了眼曲云晚,伸手替她挽好耳边散落的发丝:“云晚,你也说了原本该是我的,可我福薄,命里没有这份福气。”
“以前还想着等我嫁了虞白后,从世家子弟里帮你好好挑个夫婿,后来你被赐婚我也跟着忧心。”
“现下倒是好了,虞白是极好的人,你嫁给他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事,往后便安安稳稳做你的世子夫人,切莫再有今日的说法。”
她是长姐,自要有长姐的样子。
曲云晚又红了眼眶,朝着曲怀夕连连点头:“阿姊,我知道了,以后若是将军待你不好,我替你撑腰!”
“好。”曲怀夕答应的轻快。
姐妹二人相视而笑,相携着往众人的方向追去。
用完饭后,宾客四散,曲夫人带着曲怀夕回了院子,曲老爷则带着棠溪行舟去了书房。
母女俩进门后,曲夫人便关了房门,叫夏荷守在了外边儿。
再抬眼,曲夫人眼中便浮起泪花儿。
“怀夕,你受委屈了!”
曲怀夕冷不防瞧见曲夫人这般,下意识开口:“娘,今日您也看见了,我在将军府未曾受什么委屈。”
“娘确实看见了,可娘是过来人,你这孩子打小便懂事,嘴上什么都不说,但娘知道你心里苦着呢!”
曲夫人说着就掉下泪来。
她知道自家女儿性子,看着绵软实则是个坚韧的,轻易不显露喜乐。
自已和曲老爷是少年夫妻走到今日,鹣鲽情深,自是知道曲怀夕对虞白的情意。
十几年的情意,哪是短短几日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不过是强忍着罢了!
“娘,您别哭,女儿真没有受委屈……”曲怀夕顿时手忙脚乱,一边不住解释一边帮曲夫人擦拭眼泪。
曲夫人心酸不已:“我方才是为了堵二房和其他人的嘴,才做出高兴的样子。”
“我看着你和虞白长大,你们俩的情分我一早看在眼里,谁知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那宣威将军虽看着是个不错的,可哪里比得过知根知底的虞白,何况中间还横着云晚这么个大活人!
曲夫人的话一句句往曲怀夕耳朵里钻,直钻进了心里,生出无边苦涩。
可她这几日流了太多眼泪,似已将眼泪流干,此时再也流不出一滴。
“娘,虞白已是云晚的夫君,我的妹婿,这些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曲夫人抹去眼泪:“娘知道的,只是苦了你了,往后你有何打算?”
曲怀夕望向半开的窗,大朵蓝色绣球花开得正盛,挤挤挨挨,随风轻点头。
“待过个半载一年,我便自请出将军府,守着世安堂治病救人,如此一生也不算虚度。”
那时这件婚事想必已被世人淡忘,不会多惹是非。
曲夫人怔愣片刻,随即满眼心疼的看着曲怀夕:“怀夕,你还年轻啊,何必要如此?”
又急急道:“娘瞧着那宣威将军是个稳重可靠的,你爹也对他赞许有加,兴许……”
“娘,我与宣威将军并无情意,他心悦云晚,我对他无意,何必要捆在一处蹉跎一生?”
曲怀夕打断了曲夫人的话,她明白母亲对她的疼爱,不忍看她孤独终老。
可若非两心相悦,勉强凑在一起度日只会味同嚼蜡,有何意义?
虽然世人都认为女子应当相夫教子,但并非只有这一条路可选。
曲夫人知道曲怀夕已定了主意,旁人是劝不动的,只得柔声道:“也罢,无论你做何决定,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娘和你爹,永远是你的靠山。”
曲怀夕怔怔然,终是扑进曲夫人怀里,许久未落的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