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朔虽然也才十七岁,但他身材高大、长相英挺,声音也偏低沉,即使是不动声色的时候,无形中也会给人以很强的压迫感。
尹月被他锐利的目光盯着,竟感觉自已后背都在冒冷汗。她故作镇定地道:
“我……我昨天不大舒服,晚上就在华阳宫里休息来着。怎么了?”
“哦?你不舒服?”姚朔朝她走了一步,尹月下意识地就倒退了半步,只听姚朔低低地问:
“你哪儿不舒服?让太医看过了吗?”
“没什么大碍,休息一晚上已经没事了……”尹月又退了一步,后背已经抵到了墙上。
姚朔突然将手往她头侧的墙上一撑,望着尹月紧张的神情,他咧嘴笑了下,说:
“可我瞧你今天面色挺红润的,不像哪里不舒服的样子啊!”
他这么不依不饶地追问,搞得尹月都有点生气了。她像泥鳅似地从他胳膊底下钻了出来,一边后退一边怒道:
“姚北望,你究竟想干嘛?”
姚朔像是莫名被她戒备的神色逗乐了似的,竟然挑了挑眉,说:
“没什么,我就是关心你一下。对了,”他突然话锋一转,缓声道:
“……你知道,赵王殿下有个侍妾吗?”
他声音不大,但周围三个人都听得很清晰。陆九如和梁鸿见皆是一脸震惊,尹月心里则是“咯噔”一下,万万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
她下意识地转了转眼珠子,干笑了两声道:
“知道啊。怎么了?这不是挺正常的吗?”
“哦,那这位侧妃芳名叫什么?为何前天我们去华阳宫的时候没见到啊?”
姚朔好像完全不知道“适可而止”四个字怎么写的似的,非得刨根问底。
但就在电光石火之间,尹月也已经编好了一套说辞。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着姚朔,用十分诚恳的语气道:
“这位侍妾叫玉儿,以前是个宫女,最近才被殿下收了房,还没得到侧妃的位分呢。不过我估计,在赵王殿下娶正妻前是很难了。”
“她是殿下的姬妾,平时自然生活在华阳宫的后殿,深居简出。别说你们是外男,就连我平时也不大能见到。怎么了?”
“哦~原来是这样。”姚朔点点头,语气却带了一丝揶揄,似乎并不完全相信,却也没有说不信。他在尹月尴尬的咽口水时,又突然道:
“昨晚,赵王殿下在外遇见刺杀了你知不知道?”
“知……知道啊。殿下跟我说了。”
尹月心中越来越警铃大作,只觉得他再问下去自已就要穿帮了,恨不得马上溜走,或者干脆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姚朔却完全没给她喘息的机会,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那位侍妾玉儿,她武功倒是十分高强,一人砍死了好几个训练有素的刺客,还能跟赵王殿下联手克敌,真是默契十足。”
他弯腰低头,凑近尹月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按你的说法,她就是宫女出身,而且最近才被赵王殿下收房。”
“但我怎么感觉,他们像是经常在一起习武似的,连招数都类似,”他垂眸看着尹月,意味深长地道:
“倒像是……师出同门。”
如果说刚才尹月还只是有点紧张,那么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她感觉自已从头到脚都像冻住了似的,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姚朔其实也只是在试探,但看到尹月这个反应,他自已心头先是一突,紧接着便是一阵狂跳。
尹月用左手猛地掐了一下右手的虎口,用疼痛让自已清醒过来。她微微偏过头,用气音道:
“北望,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们本就挨得很近,尹月这样一偏头,嘴唇几乎从姚朔脸颊上擦过。
她自已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对此浑然不觉;但姚朔却下意识地倒退了半步,似乎觉得有细微的电流在皮肤上滚过似的,带来一串细密且悠长的悸动。
他低头就看见她向上仰起的大眼睛,浓密的长睫毛微微颤抖,似乎还能闻见她身上传来的、极淡的香味。
那不是任何脂粉或者胰子、皂角之类的附加味道;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只有少女身上才会有的、难以形容的清新香味,与男子身上的气味迥然不同。
姚朔又垂眸望去,只见她唇上无须,也没有喉结,甚至连胸口都有一些微微的起伏,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勒平的。
过去六年间许多令人觉得违和的细节突然在脑海中划过,就好像是一串珠子突然被串起来了似的,姚朔恍然大悟。
但他还是不敢置信,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定定地望着尹月,似乎要将她整个看穿。
姚朔的嘴唇颤动了一下,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突然被陆九如从身后勾住肩膀。陆九如嚷嚷道:
“你们俩在这儿打什么哑谜呢?啥事儿是兄弟们不能知道的啊?”
“我……”
姚朔刚想开口,就见尹月用恳求的眼神望着他,顿时喉咙像被噎住了似的,什么话都讲不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摇头道:
“没什么。我就是问,阿月知不知道刺客是谁派来的。”
话音刚落,他似乎便看到尹月松了口气,眼睛里流露出微微的感激之色,但更多的却是难以掩饰的苦涩。
陆九如顿了一下,四下打量了一圈,见周边无人,便压低声音道:
“还能是谁?肯定是不想让赵王殿下当太子的人呗!”
“当太子?”姚朔愣了一下。陆九如点点头,肯定地说:
“我之前无意中偷听到我爹说,他和六部尚书联名上书给皇上,请他早立储君。……皇上虽然没有对外宣布,但近期应该是会把其余三位皇子也召回京,一起考察了。”
尹月太阳穴一跳,不自觉地就想到谢阳说他昨晚在事发地的酒楼上看到安王的事情。她在心里暗忖,原来是皇帝把他召回来的,而且照陆九如的说法……大皇子兖(音同“眼”)王和二皇子霍王估计也回来了。
尹月不禁在心里苦笑——得了,她刚刚还为自已在姚朔那里身份穿帮而苦恼;但听了这个局势,估计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这就仅仅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1] 本章标题“不敢看观音”出自黄梅戏《梁祝》:梁山伯看见祝英台的耳朵上有耳洞,不免对她的“男儿身”起疑,英台借口说家乡的庙会都是自已负责扮观音,反怪他不一心一意想着前程功名,只念着女色。梁山伯的回答意味深长:“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原文如下
梁:“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
祝:“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
梁:“我从此不敢看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