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
紫宸殿里，皇帝一早就得知了谢阳昨晚险些被刺杀的事情，气得当场摔了一套茶具，对着赶来的羽林军中郎将崔翎和京兆尹卢兴平大骂道：
“九门禁军是吃干饭的吗？！别说是赵王殿下这样的万金之躯，就算刺杀的目标是平民，在闹市区混入那么多刺客，引起百姓如此大的恐慌，你们也罪该万死！”
“父皇息怒！”
谢阳在崔、卢二人惶恐至极的神色中深深一拜，正色道：
“事情已经发生，儿臣也安然无恙，现在怪罪二位大人无济于事，不如让他们赶紧查明真相，放榜告知百姓，也好安定民心。”
“吾儿说得有理，”皇帝从暴怒中稍微平静了一些，一拍桌子道：
“一夜过去了，可查出些什么了？”
崔翎眼下有两团乌青，一看就是彻夜未眠。他从衣襟里掏出一张有图案的纸，一边说道：
“启禀陛下，昨夜有两名刺客的手背上有一个刺青，臣已命人拓印下来，正在追查其来源。”
“哦？”皇帝一挑眉，对太监兆麟道：“呈上来！”
兆麟忙不迭地将崔翎手中的纸呈给皇帝，皇帝看过后皱了皱眉，露出不解的神色，又递给一旁的谢阳道：
“阳儿，你看看，这个刺青是什么意思？”
谢阳接过，见那图案十分抽象，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一尾被提起来的鱼，头上好像有一个环。他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若我没有猜错，这个图案指的是西周金文里的‘苏’（蘇）字。”见众人都露出困惑的神色，他解释道：
“‘蘇’里的‘禾’就是‘木’，和‘艹’连在一起，字形在鱼鳃位置，表示用树枝穿鳃提鱼。”
“古人发现，用树枝或稻草穿鳃提鱼，短时间内并不会致鱼于死地，只要给予重新给水，鱼就可以‘复活’，也就是‘复苏’。所以我猜……这是苏家的家徽或者暗纹之类的。”
“原来如此！”崔翎恍然大悟，忙不迭地夸赞道：
“殿下真是博学多才，微臣佩服！”
“得了！”皇帝不耐烦地道：“有时间在这里吹捧，不如赶紧去查查，是不是苏家的余孽搞的鬼！”
“是是是，微臣马上去！”崔翎立刻起身，正要往外走，却忽听谢阳叫道：
“等等！”
“怎么了阳儿？”皇帝扭头望向谢阳。谢阳微微摇头道：
“父皇，儿臣觉得，十有八九不是苏家的余孽干的。”
“哦？为什么？”皇帝拧起眉。谢阳道：
“苏家男丁已经被悉数流放岭南，女眷没入掖庭，家产全部被充公，肯定无力雇佣一支如此训练有素的刺客队伍；若说是家中原有的暗卫或者死士，那刺青肯定是统一烙上的，绝不会只有其中两个人有。”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原本就只有两人有，为什么不干脆弄掉，省的被追查到，连累还在世的族人？就真想让九族被杀得干干净净吗？”
“……”皇帝听着听着，眉头皱得更紧。谢阳总结道：
“所以儿臣认为，更有可能是幕后真凶故意在其中两人身上烙下苏家的印记，以此嫁祸，掩盖自已的身份。”
“吾儿说得有理。”皇帝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不是苏家……又有谁将你视为眼中钉？还胆子这么大？”
他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太监尖细悠长的传令声：
“——安王殿下求见！”
／
尹月原本是正常地在跟姚朔说话，万万没想到他会突然弯腰偷袭。她躲闪不及，被姚朔双手一捉，竟然被他轻轻松松地打横抱了起来！
这事儿发生得猝不及防，就连尹月自已都愣住了，更不要说旁边的陆九如和梁鸿见。
但尹月立刻反应过来，像虾一样猛地拱了一下，瞬间从姚朔怀里蹦了下来，“啪”地就甩了他一耳光，骂道：
“姚朔，你疯啦？！”
她这一耳光是下意识的，用了十分力气，手劲巨大，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脆响，打得姚朔头都偏了过去。
但与此同时，尹月只觉得头皮一松——她悚然心惊，却见自已发带的一角刚才竟被姚朔抓在了手里。
随着她挣扎跳下来的动作，姚朔也顺势一扯，竟把她的发带扯掉了！
满头乌黑的长发瞬间倾泻下来，惊得尹月三魂七魄都差点离了体。
她一把夺回姚朔手中的发带，蹲下身去，三下五除二地将乱发拢好，重新扎成了高马尾。
“北望，你……你这是做什么啊？”
陆九如方才目瞪口呆，此时终于回过了神，震惊地望着姚朔问道。
姚朔的嘴角都被打得渗出了血，脸颊也迅速肿起。但他浑然不在意似的，随意地抬手用袖口擦了擦，两眼只是专注地盯着正蹲在地上整理头发的尹月。
这个披头散发的样子……还有刚才一瞬间被他抱起时的侧脸……
虽然都是转瞬即逝，但却和昨晚回忆里模糊的影像重叠，莫名其妙地清晰起来。
姚朔陷入一种奇怪的混沌中，一个猜想已经在嘴边呼之欲出，却又和过去五年里一起长大的手足之情相悖，让他情不自禁地怀疑，眼前的尹月和他认识中的那个尹月是同一个人吗？
难道说，他们其实原本就是长得很像的两个人？是最近才刚刚互换身份的吗？
“北望？北望？”
陆九如见姚朔一直死盯着尹月，一句话也不说，那目光看得连他都替尹月心里发毛，赶忙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小声道；
“你干嘛呢，发癫啊？赶紧给阿月道歉啊！”
“不用了！”
尹月整理好头发，猛地站了起来。
她此时也从震惊中平复下来，感受到姚朔那灼热的目光似乎要盯穿她的头顶，透过皮囊直看到灵魂似的，那种压迫感让她的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
她也猜到了什么，顿时慌了神。她做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边说着“你疯了是不是？”，一边转身就想开溜。
谁知刚跨出去一步，姚朔铁钳般的手就抓住了她的肩膀，随即他平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阿月，昨天晚上……你在哪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