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翎大骇,连忙磕头如捣蒜,一边说道: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得了吧,出了这么大事,你要面对的是皇上的怒火,可不是孤一个人饶恕你就会没事的。”谢阳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你该庆幸孤没死成。要不然,你可就不仅是要丢官,可是要掉脑袋了。”
崔翎闻言,知道此事已无转寰的余地,不由瘫倒在地,一脸的垂头丧气。
谢阳经过他身边,却轻声道:
“你年纪尚轻,靠家族关系身居要职,不是好事。还是跟你堂兄一样,先在下面历练几年,再想着往上升吧。”
崔翎抬头,愣愣地看着谢阳。谢阳冲那满地的刺客尸体抬抬下巴,无奈地说道:
“还不快去查刺客的身份?等着孤去帮你查吗?”
“哦,是是是!”
崔翎如梦初醒,连忙跳起来,对着身后的禁卫们叫道:
“你们,查看所有尸体,不要放过任何细节!你们,护送赵王殿下回宫!”
“是!”
羽林军们训练有素,立刻一分为二,一半上前开始一具具检查尸体,一半自觉地在谢阳身边围成一个圈。
谢阳想了想,突然在众目睽睽下又走了回去,捡起一把掉落在地上沾满血迹的刀,又仔细翻找了一下,从一具尸体的喉咙上拔出一根金簪。
他用方才擦脸的手帕又擦了擦刀和金簪上的血迹,将簪子收进袖子,又把刀递给风轻,说道:
“风轻,你帮我去找一个虬髯绿眼的西域摊主,他估计还没跑远。”
“你对他说,他这柄刀是好刀,可惜被孤拿来杀了人,带了凶气,不能再碰象征吉祥的玉石了。”
“再给他一百两银子,就当孤买下这柄刀吧。”
“是。”
风轻接过刀,一溜烟地跑了。谢阳又对站在一旁的姚朔道:
“姚卿,今日多亏有你。”
“殿下客气了,是学生应该做的。”
姚朔尚无官职在身,只能自称“学生,”连他自已都有些别扭。谢阳却轻轻摇头,道:
“估计你很快就不是‘学生’了。”
姚朔一怔,问:“殿下这是何意?”
“还不明白?”谢阳失笑:“你救驾有功,明日我就会呈明父皇,赐你个官职,以示嘉奖。”
姚朔也才十七岁,尚未参加文武科举,根本没想过做官的事,闻言不由愣住。
一旁的崔翎听见,更是在心中哀嚎——真是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他新官上任,屁股都还没坐热呢就要被捋下来;这小子倒好,直接要从布衣出仕了,估计得的官职还不会低。
……
谢阳转过身,正打算在禁卫们的簇拥下离开,但眼睛余光不经意地一瞟,他脚步却顿住了。
他看到,在这小广场旁边的一座酒楼的三楼上,正有一个人凭栏眺望着他。
按理说,这里刚发生了一场血腥的刺杀,有人在旁边探头探脑地看热闹也很正常。
但这人一下子引起谢阳注意的理由,却是因为——普通人如果趴在栏杆上,总会有半截身子探出来;可这人却只有一颗头露在栏杆外,显然是坐着,于是便格外显眼。
他又看了一眼,发现这人长相俊美,竟还有几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对方是谁。
可当他的目光下移,看清这人是坐在轮椅上时,突然目露惊讶之色,喃喃道:
“不会吧……”
“殿下,怎么了?”
崔翎见谢阳站在那里不走,以为还有什么不妥,连忙紧张兮兮地跑过来。谢阳皱着眉一指酒楼,对崔翎道:
“你去那边的三楼看看,有没有一个坐轮椅的人……”
“轮椅?”
崔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诧异道:
“殿下,那里没有人啊?”
谢阳一愣,扭头再望去,却发现那栏杆边上确实空荡荡的,方才那人已经不见了。
但谢阳并不觉得是自已看错,又在崔翎背上拍了一下,说:
“他坐轮椅,肯定跑不了。快去!”
崔翎岂敢不从,立刻叫上几个亲卫,风风火火地冲向酒楼;没一会儿,他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说道:
“殿下,我们把三层楼都搜过了,没见到坐轮椅的人啊!”
若崔翎找到那人,谢阳或许还不会起疑;但就这么一晃眼的功夫,那人就消失了,反倒更令人觉得古怪。
崔翎见谢阳沉思不语,小心翼翼地问道:
“会不会是殿下看错了?比如……那人是坐在普通椅子上,不是轮椅?”
“孤的箭术可以百步穿杨,你质疑我的眼力?”
谢阳不满地一眼瞪过去,崔翎立马被吓得噤了声。谢阳又凝视了酒楼片刻,抬脚往前走,一边说道:
“算了,走吧。”
/
谢阳在羽林军们的簇拥下回到马车,云淡早已焦急地等在车旁。见他来了,云淡大松一口气,问:
“殿下总算来了!微臣还以为又出什么岔子了呢!”
“没事。阿月呢?”
谢阳问着,见云淡朝马车偏偏头,便打开车门进去。他刚一放下车帘,尹月立刻扑进了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用发颤的声音问:
“殿下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她第一次主动投怀送抱,还抱得这么紧,谢阳心中不由一荡;但随即他便感觉到,尹月的身体正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谢阳心中那点旖旎的心思瞬间全消,连忙紧紧搂住尹月,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安慰道:
“没事的阿月,没事了……”
尹月也算是经历过各种死境的人,但她今晚确实是被吓坏了,甚至比上次在诏狱里险些被谢轸派来的刺客暗杀受惊更加厉害。
——就差一点点,她和谢阳就要双双横死街头了……
这个认识让尹月在杀完人后便陷入到了一种短暂的混沌中;而在马车上等待的这段时间里,谢阳迟迟不出现,更加剧了她的不安。
谢阳也很有耐心,见她一直在呆呆地流泪,干脆将她拉到自已腿上,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哄她。
他满身是血,此刻干在衣服上,散发出浓郁刺鼻的血腥味儿,但尹月却在他怀中逐渐平静下来,慢慢止住了啜泣,身体也不再发颤。
不久,风轻回来了,告诉谢阳老板将宝刀送给了他,并且死活不肯收那一百两银子,估计是吓破了胆,想破财消灾了。
谢阳高声说了句“知道了,”马车便缓缓开动,在羽林军们的护卫下朝着皇城驶去。
直到此时,尹月才终于确信,这危险又混乱的一夜总算是要结束了。
她在谢阳怀中抬起头,这才有些回过神来,终于意识到这个姿势太过暧昧,开始不安地挣扎扭动起来。
但谢阳却一把用手扣住她的腰,咬着牙低声道:
“月儿,我知道你缺乏这方面的认识。但你最起码应该知道,不要在男人身上乱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