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路无声无息的，把尹月搞得猝不及防，整个人像兔子一样蹦了起来，一把将谢阳手中的纸团抢回去，三两下就撕成了碎片。
这下轮到谢阳惊诧了。他挑了挑眉问：“干嘛防我跟防做贼似的，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
“没……没有。”尹月低着头，不敢看谢阳的眼睛，嗫嚅道。谢阳摇了摇头，看着地上的一堆碎纸，倒也没有再逼问她，只是意味深长地道：
“阿月，我正好想问你，最近我是做了什么事情惹你不高兴了吗？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有、有吗？”
尹月知道是有的，但她自然不能跟谢阳说，只能明知故问。谢阳点点头，非常肯定地说道：
“有。自从谢轸死了以后，你对我的态度就很奇怪。尤其是这段时间，一看见我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恨不得隔老远就溜着墙根跑了。”
他边说着，边一步步向着尹月靠近，而尹月也下意识地一步步后退。
她本就站在桌边，就这么退了两三步，后腰就“哐”地一声撞到了桌子上！
尹月疼得“嘶”了一声，谢阳也被吓了一跳，连忙问：
“你没事吧？”
“没事……”尹月一边说着，一边龇牙咧嘴地用手碰了碰后腰。
这是一张很高的黄花梨木桌子，边上雕刻着凸起的花纹，恰好撞在她腰臀连接处。
尹月心想，她可真倒霉，过会儿估计就得青紫一片，睡觉都疼。谢阳说：
“真没事吗？要不然……我给你揉揉？”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开玩笑的，但手上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糊，竟真向着尹月的后腰伸来。
——问题是，他们俩现在是面对面的姿势，而且挨得很近，几乎呼吸相闻。
谢阳这么一伸手，感觉就像要直接搂住尹月的腰、将她抱进怀里似的。
尹月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敏捷地往旁边横移了一步，一边战战兢兢地说道：
“殿、殿下，您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
谢阳的声音很轻。他其实在靠近的时候就开始不自觉地垂眸，看着尹月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渐渐有些心猿意马，话问得也心不在焉。
“能不能……”尹月急得头上汗都要出来了，闭着眼睛、像是忍无可忍般地说道：
“……能不能别再靠近了？！”
谢阳原本其实是逗她的，但见她反应这么大，他顿时不由地住了脚，产生了自我怀疑。
他低下头嗅了嗅自已身上，只有一股很好闻的淡淡熏香味，并没什么怪味；他又检查了一下自已的衣着和仪容，觉得应该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他不禁问：
“到底是怎么了，阿月？你为什么怕我？”
“没有，我就是觉得……”尹月咽了口唾沫，闭着眼把心一横，直白地说道：
“我觉得……我已经快要十六岁了。虽然自小穿男装，但我毕竟还是个女子……”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底气不足地道：
“殿下，男女授受不亲。以后，您还是不要离我离得那么近了。”
见尹月吓得额头上汗都出来了，嘴唇也有些发白，谢阳以为她真是被自已吓到了，顿时停住了脚步。
他脸上那种淡淡调笑的神情消失了，反而渐渐变得平静，甚至有些严肃。
但谢阳并没有想到的是，尹月其实并不是在怕他。
她不断地退后，是因为随着谢阳每一步的靠近，她都觉得自已的心跳声越来越大，逐渐震耳欲聋。
他身上的气息都将尹月笼罩其中，令她感到晕眩；她只觉得，如果她再不马上阻止谢阳，而让她的手真的碰到自已腰上，估计下一秒她就要晕过去了。
但这一头，谢阳的心里却涌起淡淡的失望。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阿月，有时候……其实我真的希望，你能离我近一点。”
“您说什么？”
尹月没听清他这句话，于是抬起头问。谢阳摇了摇头，又在心里把剩下的半句说完——
“……可你却总是往后退，主动要离我那么远。”
“殿下……”
尹月见他定定地望着自已，眼中似乎有千言万语；但他的嘴唇却只是蠕动了一下，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尹月怕自已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伤害到谢阳，连忙想着要找补；可憋了半天，只别别扭扭地憋出一句：
“殿下，我嘴笨。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
“罢了，你说的也有道理。”谢阳轻叹一声，微微苦笑道：
“毕竟现在你长大了，我也不能再把你当成小孩子来看了。”
他这么善解人意，反而搞得尹月不好意思起来。谢阳又正色道：
“算了，不说这个了。我来找你，是想跟你说，过几天就要八月十五了，是你的十六岁生辰。到那天，我打算在华阳宫里给你办一个冠礼。”
“冠礼？殿下……真的要让我以男子的身份行冠礼吗？”
尹月有些惊讶地问。谢阳点了点头道：
“对。毕竟你名义上是我的表弟，现在又有官职在身，是有身份的人了。假如不给你办个冠礼，实在是说不过去。”他又补充道：
“你放心，东西我都交给礼部去操办了，规格并不会低于一般的世家子弟。”
“至于主礼人……我也想好了，就请姚珩。”
“姚先生？为什么不是纪将军呢？”尹月有些诧异地问。谢阳解释道：
“一则。姚珩是文官，再加上他儿子姚朔去年刚行过冠礼，他比较熟悉这套流程。”
“二则，毕竟纪将军是知道你的女儿身的，而姚珩不知道。我觉得，他会更加发自内心地将你当成一个男孩去看待，在为你祝祷天地的时候也会更加虔诚。”
“……可是我本就是女孩儿，并不是男儿身。就算替我主持典礼的人虔诚笃信我是一个男子，向着天地为我祝祷，可这本身就是欺骗天地的行为，本质上又有什么分别？”
尹月在心里轻叹。谁知谢阳仿佛看穿了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突然微微笑了起来，说：
“你放心，这个仪式是在八月十四举行的，它并不是你真正的生辰，上天一定会理解的。”他又道：
“等到八月十五那天，孤亲自陪你，去一趟你家的祖坟。”
“您说什么？”尹月诧异地抬头，就听谢阳道：
“自从六年前你去了一趟宁家的祖坟、在那里差点遇险之后，我就再没有让你回去过了。”
“不过，最近我已经派人去探了探，将你们家被毁坏的墓地重新修葺了一遍。”他望着尹月，温声道
“八月十五那天，孤带着你去，在你真正的家人和祖先面前……再为你行一次笄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