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苏淑妃这一声撕心裂肺的诅咒,皇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高深莫测的笑容来。他摇了摇头,望着苏淑妃道:
“若瑶,你我相伴已经二十余载。你应该很清楚,朕是个什么样的人。”
“朕在乎什么,不在乎什么,你也都心知肚明。”
“这样的诅咒……对朕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
他这句话说完,苏淑妃的双目突然失了神一般,整个人都怔住了。
皇帝竟然喊她“若瑶”……那是她的闺名。
想当年,她十八岁入宫时,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贵人。
但她很幸运,因为那时的皇帝也才二十八岁,年轻俊朗又初登帝位,正是英姿勃发之时,她有幸享受到了他人生中最风华正茂的一段时光。
在那段恩重情浓的日子里,皇帝每次见她,都是这样亲昵地喊她“若瑶”。
——那时的她,也是曾深深爱慕过皇帝的。
虽然她知道,皇帝的心里就只有梁皇后一个人,对其他的女子都不过是逢场作戏,但她仍然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已是特别的。
如果她不是特别的,皇帝怎么会曾经连续一个月、日日都来她宫中,专宠她一人,直到她生下了他爱若珍宝的小儿子。
生下谢轸之后不久,她封了妃,为家族带来无上的荣光,自已也享受着所有人的艳羡。
可不知为何,皇帝看她时,眼中那种亲昵的感觉却渐渐淡了。
她专宠的日子结束了,皇帝又开始不知疲倦地追逐着永远对他很冷淡的梁皇后;在皇后那里吃了一次又一次闭门羹后,随着新的一批秀女进宫,他又很快有了新的消遣。
其他人开始叫她“淑妃娘娘”,而皇帝也开始叫她“淑妃。”
……那之后,就是将近二十年。
时光匆匆而过,她再也没有从皇帝的嘴里听见过一声温柔缱绻的“若瑶”。
此时此刻,苏淑妃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满溢着泪水。
她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心中想——原来她这一生,也就是这样,和千千万万个埋葬在深宫里的女人并没有任何的不同。
梁皇后也好,她也罢,生前无论怎样风光无限,到最后,还不都是红颜变枯骨,坟茔上长满荒草。
说来说去,一入宫门深似海,大家都是苦命人。
苏淑妃突然不再挣扎,任由侍卫们将她拖了出去。
她的发髻散了,金钗珠饰一路丁零当啷地坠落。长长的裙裾拖在地上,在阳光下反射出最后一点华美、却充满死气的光泽。
……
眼见着苏淑妃母子远去,皇帝突然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他跌坐在身后的龙椅上,用手撑住头,对旁边的兆麟道:
“……兆麟,去给朕拿杯茶来。”
“父皇,您还好吗?”谢阳静静地望着他,皇帝摆摆手说:
“朕没什么,就是有些太累了。”
“这两日发生了太多的事,父皇好好休息,儿臣就先告退了。”
谢阳说着,见皇帝点了点头,他转身便要退下。突然又有一名太监匆匆地跑了进来,对谢阳和皇帝拱手道:
“不好了,皇上、赵王殿下,诏狱里出事了!”
“啊?出什么事了?”
父子二人双双抬起头,望向那名太监。那太监脸色苍白,急匆匆的道:
“据说是有一个刺客潜入牢中,迷晕了狱卒们,想要杀死尹月!”
“她怎么样了?!”
谢阳方才还镇定无比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焦急万分的表情。那太监摇了摇头,说:
“诏狱的狱卒说,没什么大事,尹月把那刺客给杀了……”
听到“尹月把刺客杀了”这句话,谢阳紧绷的神色突然放松下来。皇帝看了他一眼,叹道:
“想也知道是谁干的。罢了,没出事就好。”他想了想,又摆摆手道:
“尹月到底是你的表弟。这两天出了这么多事,也难为他了。要不……作为补偿,朕给他个官职做做?”
“官职?”
谢阳一惊,立马跪下,行了个礼问:
“父皇要授她什么官职?”
“瞧你那兴奋的样儿!”皇帝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吝啬的笑容。他迟疑地问道:
“尹月如今已有……”
“十五岁,快十六了!”谢阳马上接话道。皇帝点了点头说:
“他马上要成人了,但尚未参加科举考试,没法授他一般的文官。不如……朕就封他一个‘振威校尉’的武散官怎么样?”
谢阳在心中一思量——振威校尉乃是从六品上,顿时大惊。
毕竟一般的少年子弟即使是皇亲国戚,做官也要从七品或者八品开始做,甚至有些家里关系不硬的,从九品开始有可能。
但皇帝却如此大方,直接赏了尹月一个从六品上的官职。这下,朝中起码半数官员见了他都要行礼了。
他心中先是一惊,但又是一喜,连忙跪下磕头道:
“儿臣替尹月谢过父皇!”
“免了,给他个官职,让他高兴高兴吧,也算去去晦气!”皇帝摆了摆手,说:
“这两天折腾得很,朕也累,你想必也累了。赶紧去诏狱里把人带出来,回去休息吧!”
“谢父皇!”
谢阳出了紫宸殿,却没有赶紧急着去诏狱,而是让太监去传旨,赶紧让礼部写了诏书来。他拿到诏书,这才急匆匆地赶向诏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