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到一个时辰前。
谢阳眼睁睁地看着两名侍卫将尹月押下去,心中虽万分不甘,却也知道皇帝已是疲倦至极,自已绝不能再出言阻拦,否则必会惹他生气。
谢阳故意落在所有人后面,等皇帝、吕贵妃、苏淑妃等人都离开正殿,他才看向同样落在后面的陆美人,对陆美人道:
“可否请美人暂时留步?孤还有几个问想单独问你。”
“殿下请问。”陆美人连忙道。谢阳看了看左右,朝着廊下偏僻的角落抬抬下巴道:
“请美人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一根粗壮的柱子后面,等前方的喧嚣声渐渐远去,四周变得一片寂静,谢阳才转身看向陆美人,正色道:
“孤想问的是,今天这大冷天的,美人究竟为何突然到泓清池边去?难道只是去散心的吗?”
——这明明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但陆美人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些犹豫的神色。
谢阳敏锐地捕捉到她神色的变化,心中一动,连忙追问道:
“美人为何犹豫?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陆美人踌躇了几秒,摇头叹道:
“妾身也知道,如今情况紧急,不应有任何隐瞒。是这样的,”她低头看向自已腰间挂着的荷包,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一边说道:
“前几日妾身在宫中行走,无意中捡到了一条手帕。我见那手帕做工精巧,用料上乘,想必不是一般宫女太监用得起的,应该是宫妃贴身之物。”
“但上面的刺绣纹样,又不像是我们女子一般用的花儿、鸟儿的,反倒是个朱雀的图案,上边还刺绣了两句诗。”
“我便在心中想,这看着……倒有些像是宫外的女子送给自已情郎的手帕。”
“情郎?”
谢阳敏锐地捕捉到这两个字,眸中顿时精光乍现。陆美人点头称是,又低头叹道:
“殿下也知道,皇上妃嫔众多,但真正宠幸的一共就那么几位。”
“有许许多多年轻貌美的妃子,一生或许都难以得到皇上的宠幸,说不定有其中一两位行为不检点的,与侍卫或是太医等私相授受,也是有可能的。”
“臣妾知道这违背宫规,甚至有违人伦,却实在感同身受,所以本不打算将这件事情捅出去,而是默默将那手帕藏了起来。”
“谁知今日早上,我开门的时候,突然见门缝中被塞进一张纸条,上书‘是否是你捡到了我的手帕?如果是,可否请您今日午时在泓清池的桥上见,归还于我?’”
“你可知这张纸条是谁递的?”谢阳连忙问。陆美人摇摇头道:
“那字迹写得很不连贯,倒像是用左手写的,估计是不想让我看出究竟是谁。”
“但她隐瞒身份这件事本身也很奇怪,毕竟她本人是约了我见面的,不是吗?”
“臣妾思来想去,只觉得此事古怪,但又实在好奇,所以还是打算去赴面。”
“于是今日午时,我特意没带宫女,自已向泓清池去了。结果还未走到桥上,就在岸边撞上了阿月。”
“后面我将她带到我屋里换衣服,也就没有去赴约。后面的事情……殿下就都知道了。”
谢阳听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思了一会儿。半晌,他抬头看着陆美人道:
“虽然孤的这个请求比较冒昧,但事急从权,可否请美人将捡到的那条手帕给孤看一看?”
陆美人点了点头,从荷包中抽出一条手帕递给谢阳。谢阳看了看,见上面绣的是一只红色的朱雀,不禁喃喃道:
“这可是个不常见的纹样……”
他又将手帕对着廊下的灯笼仔细一照,只见朱雀的旁边绣了两句诗——“云度孤城夕,天车积水昏。”
“云度孤城夕,天车积水昏……这也不是情诗啊,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呢?”
谢阳在口中颠来倒去,喃喃地念了许久,突然眼睛一亮,像是恍然大悟一般。陆美人连忙问:
“殿下可是想到了什么?”
谢阳点了点头,说:“是。孤已经差不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对了,”他又问:
“这条手帕可否暂时寄存在孤这里?”
“这……”陆美人刚流露出一点忧郁的神色,谢阳便说:
“我已经知道它的主人是谁了,我替美人代为转交便是。”
“啊?”陆美人完全没料到他竟然猜到了主人是谁,也不知他是怎么看出来的,顿时一脸错愕。谢阳点点头,道:
“美人只管回去休息,记住,”他用叮嘱道语气道:
“今天晚上散场后,你直接回了披香殿,并没有跟孤发生这样一番谈话,你也从未捡到什么手帕。”他见陆美人神色惊讶,又补充道:
“相信孤。孤这是为你好。”
/
披香殿里,除了苏淑妃和陆美人外,还住了一位吴贵人。
她与陆美人都是二十几岁,进宫也没几年,但她的情况比陆美人稍微好一些,一年能有个三四次侍寝。
虽然至今仍无子女,但总算也不像陆美人那样,彻底被皇帝抛到了脑后。
这天整个披香殿上下鸡飞狗跳的,吴贵人自然也听见了外头的动静。但她不想去添乱,于是一整个下午加晚上都缩在自已的宫殿里。
直到晚上夜深了,她听见前殿的喧嚣渐渐散去,知道今日暂时是歇了,便松了一口气,让丫鬟给自已卸去钗环,打算上床睡觉。
突然她的其中一名丫鬟在外面猛敲门,说:
“贵人!贵人,有人找您!”
“这深更半夜的,谁找我啊?”
吴贵人十分奇怪,但还是起身披衣开了门。
她刚打开门,便觉面前有一阵劲风刮过,随即被人一把拽住双肩、直接拖了出去!
吴贵人是个娇滴滴的弱女子,这辈子哪被这样粗暴地对待过,顿时吓得惊声尖叫。
但那人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用凶神恶煞的语气道:
“别叫,跟我走!”
“你、你是谁?”
吴贵人吓得都快哭出来了。她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宫中行凶。那人冷笑了一声道:
“老实点儿,我们家殿下要见你!”
“殿……下?”
吴贵人觉得很奇怪,但知道此情此景,自已反抗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干脆听话地跟着那名做侍卫打扮的青年往前走,不多久就被押到了披香殿一间无人的空房里。
那侍卫将她往地上一扔,说:
“殿下,人带到了!”
“辛苦了。”面前的男子淡淡地回了一句,转过身来。
吴贵人战战兢兢地趴在地上抬头看,入眼的先是一双镶着玉的皂靴,接着是绛红色绣四爪金蟒的蟒袍。
这身打扮自然是只有皇子才能穿的。吴贵人顿时浑身打颤,恭敬地问:
“您、您是……”
“我是六皇子,赵王谢阳。”
那少年道。吴贵人点了点头,强迫自已镇定下来,问:
“不知赵王殿下深夜将臣妾带来……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