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少爷是富贵窝里长大的，对值钱的东西并不太感兴趣。
他的小私库里最多的并不是金银玉器或者古玩字画，而是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比如玩具、武器、话本子、零嘴…总之就是这个年龄的男孩儿会感兴趣的那些东西。
大家各自的喜好都很明确，陆九如一进屋就直奔着书架去了，姚朔则是去看墙上挂着的刀、弓箭、弹弓等物品。
尹月是几人中物欲最低的——或者说，她虽然扮了五年男装，但毕竟还是女子，天性中感兴趣的其实是胭脂水粉、钗环绸缎等物，对这些并不太感冒。
她在架子间游走了一会儿，无意中仰头，看到高处的放着一尊十分可爱的红衣彩瓷小娃娃。
她来了兴趣，伸手想拿下来看看。但她踮起了脚、伸长了手臂，却还是够不到。
就在尹月想回头去搬个凳子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从她背后伸了出来。
尹月一愣，下意识仰头向后看去，就见姚朔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正伸手向上探去。
他个子高，连踮脚都不用，很轻松地就碰到了那个瓷娃娃。姚朔一边拿一边问道：
“你是想要这个吧……”
他边说边低下头，却猝不及防地望进尹月乌黑清澈的眼里。
她肤色皎白，眉睫浓黑，仰头时下颌尖俏，眼波好像一汪湖水。
姚朔的手莫名一颤，本来拿得很稳的瓷娃娃突然从掌心滑落，“砰”地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五六块。
这声音把其余三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尹月，她几乎是立刻跳开了一步，拉开了和姚朔的距离。
此前除了谢阳外，她从未和一个同龄男子挨得如此之近，姚朔身上的少年气息让她几乎是难以抑制地轻微战栗起来。
尹月意识到自已表现得很古怪，忙不迭地蹲下以掩饰失态，一边连声道：
“对不起啊驰光，你的藏品应该都很贵吧？”
“嗐，一个小玩意儿而已。倒是你，忽然叫‘驰光’，我都差点没反应过来你是在叫我……”
梁鸿见毫不在意地说着，见尹月伸手去捡碎瓷片，连忙道：
“哎哟你放着好了，一会儿自有下人来扫！”
陆九如刚才也被声音吓了一跳，身体不自觉地碰了一下书架，恰好有一本放得摇摇欲坠的书掉了下来。
他顺手捡起，掸了掸封面上的灰尘，见那是一本泛黄的古籍，名曰《古今剑谱》，不由乐道：
“鸿见，你向来对习武不感兴趣的，竟然还会看剑谱？真是稀……”
“奇”字还未说出口，梁鸿见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扑了过去，大吼道：
“别看！”
——但他话说得太晚，陆九如早已顺手把书翻了开来。
于是那本挂着《古今剑谱》名字的书里，一位衣衫半褪、正和恩客在花丛中颠鸾倒凤的名妓的春宫图，就这么明晃晃赤裸裸地展现在了他眼前……
“好哇你个梁鸿见！”
陆九如怪叫一声，猛地将书扔到一边，嘴角抽搐着说：
“你竟然把书封皮换了，偷偷看春宫图！真是有辱斯文！”
他这么一叫，尹月和姚朔顿时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梁鸿见。二人神色各异，但都十分精彩纷呈。
梁鸿见脸色涨得通红，指着陆九如“你、你、你”了半天，最终一跺脚，羞愤地吼道：
“陆天保，你少装纯，你难道不看？”
他这么说了，陆九如也不装了。他“嘿嘿”地咧嘴一笑，道：
“逗你的。干嘛脸皮这么薄？跟个小姑娘似的，真好玩儿。”
“你他娘的……是不是想挨揍？”
梁鸿见气得鼻歪嘴斜，一撸袖子冲了过去，作势要揍陆九如。陆九如轻轻一闪就躲了过去，摇头笑道：
“哎，他俩我打不过，跟你还是能拼一拼的。”
“但今天毕竟是你的大日子，可别弄得很难看啊！”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
尹月知道他俩是闹着玩的，但还是忍不住出言劝了劝，免得这俩人闹着闹着真干起架来。
姚朔倒是一语不发，默默把那本可怜的《古今剑谱》捡起来，翻开浏览了一遍，鼻子里轻嗤一声，评价道：
“画功不怎么样，花样倒挺杂的，还有断袖呢。”
“……鸿见，你看这种东西，该不会是有龙阳之好吧？”
“滚！”
梁鸿见暴跳如雷，怒道：
“谁跟你说我有龙阳之好了，老子喜欢女人！那几页断袖的是书里原本就有的，我懒得撕掉而已！”
“你觉得呢，天保？”
姚朔把书摊到陆九如面前，语气很平常地问。陆九如诗画双绝，此时摇头笑道：
“画功确实不怎么样，线条设色都很粗糙，但胜在人物身体结构准确、姿态生动。”
“想来作者应是经常出没烟花柳巷、甚至做了不少现场写生吧？难怪梁少爷不惜换个书皮也要收藏，确实令人过目难忘……”
尹月跟这三人已经同窗五年了，彼此之间也很了解，却是第一次看到这三人堂而皇之地一起看并讨论春宫图，还一副很自然的样子，不由目瞪口呆。
陆九如品评了一番，抬头见尹月一脸痴呆的样子，不由奇道：
“阿月，你怎么了？”
“我、我……”
尹月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作答。梁鸿干脆上前，一把将她拉了过来，大剌剌地把那本画册摊开在她面前，说：
“阿月，你给评评理，这画得怎么样？”
“……”
“你怎么了？”
三人见尹月半天不说话，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都露出奇怪的神色。陆九如迟疑地问道：
“阿月……你难道，从来没看过这种东西？”
“……”
“不会吧，你都十五岁了诶！”梁鸿见一脸的不可思议。姚朔耸耸肩道：
“你难道指望赵王殿下给她看这些？”
“那宫里的嬷嬷不教吗？”
陆九如刚问出这句话就意识到自已问错了——毕竟尹月不是女子，离成婚估计也还早，应该确实没人给她科普这方面的知识。
梁鸿见一脸痛心疾首的神色，干脆踮脚又从书架上抽了几本破书出来，一股脑地塞到她怀里，说：
“得了，这些哥哥都看腻了，送你吧！你带回去偷偷看，多研究研究，不然将来成婚了什么都不会，会被媳妇儿笑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