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尹月再三婉言拒绝,但梁鸿见坚持要把那几本“宝典”送给她。
盛情难却,她也只能收下,同时向梁鸿见问道:
“有没有盒子之类的东西给我装一下?我总不能揣在身上回宫吧!”
“有,你等着!“
梁鸿见顺手在他的藏品里掏了掏,果真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子。
他一拨盒盖打开,尹月见里面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瓶子,放着许多五颜六色的小球,于是问:
“这是什么?”
梁鸿见将瓶子拿起来,把书放进盒底,又把瓶子放回去,道:
“这是我大哥去年年底从西洋带回来的糖,有山楂的,还有各种柑橘味儿,都酸不拉唧的,我不爱吃。干脆一起给你吧,正好掩人耳目!”
“行吧,谢了。”
尹月哭笑不得,只得收下。梁鸿见又随手扯了一块丝绸,当成包袱皮那样把盒子扎起来,拍拍她的肩膀道:
“等看完了来找我换,我这儿还多的是!”
“鸿见,你可太不够意思了,怎么从来没见你跟我们分享啊!”
陆九如扯扯嘴角,酸溜溜地说。梁鸿见白了他一眼,道:
“你可是堂堂的宰相公子、未来的状元郎,我怎么好用这些玩意儿来荼毒你呢!”
“嗐,也是,”陆九如摇摇头,一脸遗憾的神色:
“我娘给我算命,说我不适合早婚,起码二十二岁以后才能娶妻生子。我还是少看点这些风月图鉴吧,省得长夜漫漫,孤枕难眠……”
/
这天下午,尹月拿着那个装了盒子的包袱,跟做贼似地偷偷摸摸回了宫。
要不说人的好奇心是无穷的。她越是想不在意,越是控制不住地去想画册上的内容。
由于宫里人多眼杂,她不得不一路上都在思考,究竟把这几本东西藏在哪里不容易被发现,又在什么时候阅读比较妥当。
就这么想着想着,她只觉得脸越来越热,于是掀开了马车车帘,准备透口气。
因为最近是新年,宫中宴席不断,许多王公贵族来来往往,各条主干道上都很热闹。
为免冲撞贵人的车架,赶车的太监福顺走的是一条相对偏僻的路线,尹月也没来过。
此时,马车恰好路过一片陌生的园子。尹月掀帘的刹那,只闻见一股奇异的幽香随风而来。她于是问福顺道:
“这是什么香味?”
“哦,回公子,是腊梅。”福顺说着,用马鞭往旁边的园子里一指,说:
“这里是倚梅园,是皇上给先太后修建的,里面据说有超过百种梅树。不过这地方比较偏远,所以来的人并不多。”
尹月幼时曾因身体问题在南方疗养过一段时间,当时照顾她的亲戚家院中就有好几棵蜡梅树。
那位姨母是个才女,生活雅致,冬天时不仅会在廊下画梅树图,还会摘下腊梅泡茶喝,据说可以清热解毒、解郁理气。
尹月当时年纪还小,如今记忆已经模糊了,但这股清幽的香气却仿佛停留在了她的记忆深处,久久不散。
后来她回到北方多年,已多年不曾再闻见这股腊梅香。此时听福顺这么说,她顿时来了兴趣,对他道:
“你把车停下,我想进去看看。”
/
天刚落过一场小雪,地上积了薄薄一层。
倚梅园里很安静,只有脚踩过碎雪时发出的轻微窸窣声。
尹月一个人进了园子,发现福顺说的没错,这里确实有各种各样的梅树。除了常见的单瓣红梅、白梅、腊梅,还有银红、绿萼、宫粉等稀有品种,甚至还有黑色的墨梅。
她在梅树间走走停停,闻着幽香观赏了好一阵,只觉得神清气爽,只恨手中无笔,不能将这些美景记录下来。
她转了几圈,见天色不早了,也不想让福顺久等,便打算离去。
就在此时,一株花色十分奇特的梅树突然映入了她眼帘。
尹月走近一看,只见那树花整体是白色的,但每一瓣花瓣上都洒着点点红斑,或一朵花里夹杂着几片红色花瓣。
那红也不是浓烈的大红,而是胭脂般的嫩红色,就好像红颜料兑水后滴落在白色宣纸上、晕染开后的色泽,显得十分娇美。
更难得的是,它的花香非常浓郁,有一股独特的甜香。
尹月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梅花,且放眼四周,似乎只有这一棵树是这个花色,想来是什么珍稀的品种。
不过这里是皇宫,多珍稀的玩意儿都不奇怪。
尹月绕着树转了几圈,实在是很喜欢,便伸手折了两根开得很好的花枝,打算回去插个瓶,让谢阳也看一看闻一闻。
然而她刚折了两枝、正抬手准备折第三枝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个男声断喝道:
“大胆,谁允许你折这棵梅花了?”
尹月一回头,顿时在心中大喊救命——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在这荒僻的倚梅园,她竟然不偏不倚,遇到了苏重焕这个冤家!
更要命的是,苏重焕身边还走着一个穿玄色四爪蟒袍、头戴金冠的少年。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七皇子、庆王谢轸。
尹月是谢阳贴身侍从,和谢轸自然也见过几次。此刻苏重焕一见到她,就气得眼睛发红,大吼道:
“殿下,上次就是这厮暗算我,不仅毁了我一身天水青,还平白挨了一顿毒打!”
苏重焕像是上次的伤还没好透,走起路来很慢。尹月很不合时宜地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觉得这人真是个草包,自已被纪湍打成那样都早好透了,他竟然到现在还一瘸一拐的。
……当然,对面的苏重焕肯定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然估计要跳起来跟她拼命了。
苏重焕是庆王表兄,二人素来亲近,宛如亲兄弟一般,此刻他自然是要逮住机会向谢轸告状,盼着谢轸能狠狠惩治尹月一番,替他出口恶气。
谢轸看了尹月一眼,眼睛微眯,似笑非笑地道:
“重焕,你是我表兄,尹月却是我六哥的表弟。我自是想替你出气,但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我怕六哥会因此怪罪我。”
他这话一出口,不仅是苏重焕,连尹月都愣了一下,像是根本不相信谢轸会是这么讲理的人。
谁知谢轸话锋一转,又道:
“不过,这棵梅树是千金难换的洒金梅,且是我皇祖母亲手栽下的。尹月,你竟然敢破坏先太后的遗物,这可是大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