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傻呀！”陆九如见他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不由在他头上轻轻一敲，笑着叹息道：
“明仪公主是岐王胞妹，岐王造反被杀，就算陛下没有迁怒于她，她又怎能独善其身呢？为了自保，当然是离开宫廷、去方外之地最为合适了。”
“这是一个原因。不过我想最主要的应该是……”
尹月想起自已从桃妆和芸容那里听来的八卦，顿了顿又道：
“我听说，明仪公主本和昌乐长公主的长子薛暮有婚约，但薛暮不幸死在那次宫廷内乱里了，似乎还是被岐王的手下误杀的。”
“明仪公主不愿接受未婚夫死在兄长部下手里的事实，加之数月内连丧母、兄和未婚夫，大约是心灰意冷了吧，所以才选择隐居，不再过问世事。”
尹月当年进宫时，明仪公主已经出宫，她从未见过。
但常听人私下说，明仪公主和岐王是今上诸子女中最为出色的，可惜最终一个惨死皇宫大殿之上，一个终日与青灯古佛为伴，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
尹月忽然又想到了自已死去的家人，顿时喉头一哽，心头也一阵发闷。
姚朔素来心大，丝毫没有看出她的不对劲。他点了点头，又半开玩笑地道：
“哦……那明仪公主出了宫，宫里不就只剩明贞公主一位了吗？要是这会儿要是有别国来求亲，她连推都推不了，没其他人选了啊！”
——蓥朝建国之初社稷不稳，与邻国多有征战，当时也送了不少和亲公主过去稳定局面。
但如今国富民强，百姓与皇家大都以过去那段历史为耻，故而这两朝已经没有和亲公主了。陆九如无语，又轻轻敲了他脑袋一下道：
“说你傻你还不信吧——且不说如今已经没有和亲公主这事儿了，就算有，那明贞公主是吕贵妃唯一的女儿，梁皇后过世后吕贵妃就是后宫之首了，明贞公主几乎就成了嫡出；再加上她又是陛下的幼女，备受宠爱，就算把儿子送去和亲也不会送她啊，你怎么想的？”
“你说话就说话，别碰老子！得寸进尺。”
姚朔一把把陆九如的手从自已身上薅下来，语气仍是粗暴的，动作却没有过去那么重。
一旁的梁鸿见忽然“噗嗤”一声，姚朔以为他是在笑自已，正要一眼瞪过去，便听梁鸿见道：
“是啊，陛下女儿金贵，儿子却多，还是送儿子吧。”
“……是啊。要是能只留一个继位的，把其他不要的都送走就好了。”
陆九如顺了顺自已被姚朔弄皱的衣袖，唇角一勾，低声笑道。尹月被他说的心里一跳，梁鸿见却哈哈笑道：
“说得对，赶紧把那讨人厌的庆王送走吧，我是一次都不想再看见他了！”
“嘘！”
姚朔忽然伸臂拦住了陆梁二人，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四人方才一直顺着一道围墙在走，此时恰好快走到拐弯处，正被那拐角挡住了视线。
梁鸿见吓了一跳，下意识压低声音问道：
“怎么了？”
“都怪你这乌鸦嘴，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姚朔横了他一眼，轻轻对尹月使了个眼色。
尹月心中一沉，心道莫非是庆王？
她一边想着，一边贴着墙角微微探出了一点头。
却见不远处站着的并不是庆王谢轸，而是庆王的表兄、同为宫学学子的苏重焕。
尹月轻轻呼了口气，心下却并没有放松多少，反而愈加警惕了起来。
当今皇上共有七子，谢阳行六，最小的七皇子谢轸则是苏淑妃所出，只比谢阳小两个月。
谢轸占了个幼子的名头，同样十分受宠。再加上他外祖父家中巨富，苏淑妃无论少女时还是进宫后都生活奢靡，连带着谢轸更是性格高傲、目中无人，动辄打骂下人，是宫里有名的“鬼见愁”。
苏重焕是苏淑妃兄长苏烈之子，和谢轸向来同气连枝，犹如亲兄弟一般，自然也是一个德行。
此刻苏重焕负手站着，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而他对面的人……却只到他胸口那么高？
“诶，那人是谁啊，怎么这么矮？”
梁鸿见被尹月和姚朔挤在后面视线受阻，只能依稀看到个轮廓。陆九如低声道：
“不是矮，是他坐着。你没看到他身下的轮椅吗？”
“轮椅？”
梁鸿见费力地从姚朔腋下探出脑袋，惹得他嫌弃地敲了个爆栗。尹月轻声问：
“天保，你认得他？”
“认得，”陆九如微点头道：
“他叫程源，字默深，是前兵部尚书程桓之孙，现在是杜先生的弟子。”
“我同他算不上很熟，但依稀听说他的腿是去年骑马摔断了的，后来没将养好，似乎留下了病根，可能此生都将不良于行了。”
陆九如这句“不良于行”说得颇为含蓄，但其他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这程源大概是受伤颇重，这辈子都走不了路了。
尹月又瞟了眼远处的程源，见他也才十四五岁，容貌颇为清秀。
想到这样一个人已经彻底残废了，她心头便悄然生出一股悲悯之情。
姚朔向来是缺乏尹月这种共情的心思的，此刻他蹙着眉头，低语道：
“你们看，那苏重焕似乎在欺负他！”
他这么一说，其余三人连忙争先恐后地抬头望去。
只见程源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丫鬟打扮的小女孩儿，此刻正张开双臂挡在苏重焕与程源中间，一副母鸡护崽般的模样，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其实怕得浑身直哆嗦。
苏重焕用极不耐烦的语气对身后的侍从们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他要干什么？”
梁鸿见一脸的惊恐，被陆九如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尹月拧眉继续看，只见那几个侍从上前七手八脚地摁住了丫鬟，一人伸手便去扯她的衣领，竟像是要在这光天化日下扒掉她衣服的模样！
只听那程源凄厉地喊着“小蕙”，挣扎着想从轮椅上爬起来去救她。
陆九如再也忍不住，却听尹月低声对梁鸿见和姚朔说了句“你们过会儿再出来”，自已却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