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刚出小院,梁鸿见便拍着胸口道:
“阿月,今天我们为了捞你,付出代价可是大了,一会儿你得请客啊!”
“都说了去你家赏梅了,怎么还要我请客?”
尹月笑着反问,语气却并不恼。陆九如也笑道:
“的确是叫你去赏梅,不过并不是去鸿见家,而是去天然居。”
“梁家园子里梅树品种珍异,还没到花期呢,方才他是怕姚先生不同意咱们去酒楼才故意骗他的。”
“那就算是去酒楼,也轮不到我请客啊!”
尹月笑着摇头,轻轻扯了扯梁鸿见身上的衣料,揶揄道:
“梁少爷明明有万贯家财,还要来占我们这些穷门小户的便宜,真是好黑的心!”
也不是尹月存心不想请客,实在是因为梁鸿见的确是他们四个里最富的——
——他家自蓥朝开国便是最大的皇商,在江南与雍京都有许多产业,说是家中有千万之富也不为过。梁鸿见笑骂道:
“我还黑心?我为你平白多了三首七律的功课呢!”又道:
“你不请客也成,替我把那三首七律写了,今天酒菜就全算我的!”
“诶,说得对,陆九如的他自已会写,我的这份你也得帮我一起写咯!”
姚朔方才一直没有说话,此刻也来了精神。尹月苦笑道:
“那不就是要我一天写出九首?你们也太高看我的诗才了,就算杀了我我也写不出来啊!”
“好了,你们就别逗阿月了。大不了一会儿我帮你们一人写一首就是,剩下的两首你们自已解决。”
陆九如在姚朔和梁鸿见肩上各扯了一把,将尹月从二人的夹击中解救出来。他有心解围,便转移话题道:
“诶,阿月,你今天头发样子怎么变了?”
听陆九如这么一说,姚朔和梁鸿见才注意到了尹月的头发,果然发现她发型与平日不同。
蓥朝贵族男子成年后才会将头发全部束于冠内,少年人为显风流,则多半披半束。
尹月往常也与其他人一样梳半束发,今日却并未戴冠,而是仅用一根翠色丝绦将头发束成了一把长辫,晃悠悠地垂在脑后。
她头发又多又密、黑亮如绸,垂在脸侧,愈发显得清艳动人。尹月摸了摸辫子,笑道:
“哦,没什么,只是看北望这么梳,觉得打起架来很方便,所以也学他了。”
蓥朝不论男女,十六岁即可取字。“北望”便是姚朔的字,还是他师父西关侯陈震给他取的。
因为“朔”意为北方,大家都觉得这字取得既贴切又响亮,所以都这么叫他,姚朔本人也没有什么异议,渐渐地这便成了亲近之人对他的专属称呼。
尹月当年同姚朔当众打了个你死我活,后来却反倒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意,这实在是他们之前都未曾想到过的。
两人常聚在一起切磋交流,连带着陆九如与之前便和姚朔交好的梁鸿见关系也亲近起来。
少年人总是意气相投,谢阳也从未阻止尹月与他们一同玩耍,反倒鼓励她和同龄人交往。
时间一久,四人竟逐渐形成了一个小团体,除了偶尔一起上课外,也经常在一起习武,有时也相约去对方家里玩。
姚朔整日习武,有时免不了将发冠击落,发丝便易缠作一团,所以干脆不加发冠、只束辫子。
因他长相在同龄人里一直算得上高大英气,众人也都觉得这利落的造型十分适合他。
可此刻见尹月也这般,便觉得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陆九如笑道:
“我说句实话,你莫恼——你这个样子,若换件女装,只怕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都要让给你了!”
“诶,你瞎说什么!”
尹月面上一红,伸手便要去揍陆九如。一旁的梁鸿见则一脸认真地道:
“那不至于。真正的京城第一美人我是见过的——哦,也就是今上的长女明仪公主,”他顿了顿,神色似有向往——
“那时我年纪虽小,却也知道什么是美如天仙。阿月虽然好看,但比起公主那可是差远了!”
“哦,真有那么好看?”陆九如也似来了兴趣,追问道。
男子似乎天生在议论女子容貌上有一套,即使是小男孩儿也不例外。梁鸿见猛点了几下头道:
“当然是真的!我跟你们说,只因大公主是已故的梁皇后所生……”
他忽然顿了顿,抬头四下张望了一圈,见四顾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道:
“梁皇后就是上一任京城第一美人,九如你应是见过她的,”见陆九如点头,他又道:
“她同我家其实祖上有些亲戚关系,按辈分应当算是我的远房姑母。我四年前第一次上京,被我母亲携着去拜见了她,当时大公主也在场。”
“她那时才十四五岁吧,穿着一身艳色琉璃锦,已经出落得天姿国色,把我这个小孩子都给看呆了。唉,可惜了……”
梁鸿见虽然没有再说下去,但尹月自然知道他这句“可惜”是什么意思——
——梁皇后是岐王生母,容色倾城,原本宠冠六宫,但当年却莫名自尽。
而就在她死后不久,岐王亦起兵谋反,兵败被杀。
这两件事发生的太过连贯且凑巧,难保其中没有什么隐情;但无论是什么隐情都没有皇家的面子大,所以民间虽然一直议论纷纷,倒也没传出什么靠谱的推论。
姚朔向来是不关心这些宫闱秘事的,此刻见梁鸿见不再往下说,便忍不住插口问道:
“那她现在呢?嫁人了吗?”
姚朔本是无心之言,但他一问出口,空气刹那间便有一时寂静。
陆梁尹三人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尹月先开口道:
“我记得明仪公主似乎没有嫁人,一直在城郊的眠枫寺修行吧?”
“眠枫寺?”姚朔眉头皱了皱,奇怪道:
“那不是寺庙吗,公主为什么要在那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