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月跟着谢阳走出宫学,马车正在外面等候。二人上了马车,尹月立刻问道:
“殿下,为何替我应了那姚朔?万一我打不过他怎么办?”
谢阳似乎有些疲惫,一上车便靠在了身后的软垫上。
听到尹月发问,他揉了揉眉心,闭着眼淡淡道:
“姚珩原本不肯收你,我怎么说都没用。”
“我本来都已经放弃了,谁知过来找你的时候正听到姚朔那小子在口出狂言。你说,这等天赐良机,我怎么能不抓住呢?”
“他竟连殿下的面子都不肯给?”
尹月有些诧异,但又觉得早有预料。谢阳点头,微微叹息道:
“姚珩此人,人品才华都是一等一的,但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十几年,处处碰壁,想来也是碰怕了,反而格外谨慎。”
“他说得对,这满朝贵胄人人都想把孩子往他门下塞,他谁都不想得罪,也谁都得罪不起,干脆就一个都不收。”
“这样说出去,既然大家都是这样,也就没什么好生气的。惹不起躲得起,以退为进,这也算是一种做人的策略吧。”
“既然如此,殿下为何还是要坚持让我拜他为师呢?”尹月奇怪地问道:
“其实我对这个倒没什么执念,殿下说他是最好的老师,那崇文馆其他先生也都不差,无论跟谁我都会好好学的。”
尹月的口气有些急切,因为她隐隐觉得谢阳在此事上已经付出了太多的精力,而这些精力就是对她的荣宠,是她所承受不起的。
谢阳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忽然淡笑道:
“阿月,你莫非是怕了?不敢同那姚朔比试?”
“……我……”
尹月原本无比真诚地在抒发自已的想法,忽然被他这么一打断,顿时语塞。
谢阳捞起小桌案上的茶壶给自已倒了杯茶,缓缓道:
“你怕了也没用。本王方才可是在那么多人面前应了他的挑战。”
“你身为孤的人,要是主动毁约,那本王的面子该朝哪儿搁?”
说着他将茶盏朝尹月面前一推,又勾唇道:
“而且,你不但得去,还一定得赢。”
“……”
谢阳很少在他面前自称“孤”,一旦这么说,就代表他认真了。
尹月望着那茶盏里浮起的袅袅热气,再一次有了骑虎难下的感觉——似乎自从她认识谢阳之后,她就经常有这种感觉。
她接了茶盏,向后一靠倚在车壁上,默不作声地望着谢阳。
谢阳又给自已倒了一杯,眼睛在氤氲的热气中闪烁。他轻笑道:
“怎么了,生气了?”
“……殿下一片真心为我,我怎么可能生殿下的气。”
尹月微微叹了口气,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皱眉道:
“我只是在想,姚朔武功不俗,我要怎样才能打败他呢?”
“……”
谢阳凝视了她片刻,忽然伸手抚上了她的眉头。尹月一愣,却见谢阳又收回了手,淡淡道:
“宋太医说我爱蹙眉,其实你比我还经常蹙眉,这样不好。”
说着,他又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悠悠道:
“这点小事,还不劳你费心。我总有办法叫你赢的。”
“殿下……你莫不是想对姚朔下手?”
尹月微一思考就瞪大了眼睛,摁住谢阳端着茶杯的手,急急道:
“那可万万不行。我今天已经出手打了姚朔,如果姚督学知道我们为了赢又动了他儿子,那他……”
“瞧你说的,我有那么笨吗?”
谢阳拂下她的手,似笑非笑地道。尹月一愣,又听谢阳道:
“其实如果我想动手脚的话,兵器、衣物、膳食、车马,乃至你们比武校场的地面,我无一不可下手。”
“但正如你所言,你今天已经动手打了姚朔,你们这个梁子已经结下了,姚珩也肯定已经对你心存芥蒂。”
“既然如此,倒不如堂堂正正地在比武中赢了姚朔,好歹留存些君子之风,还能让姚珩对你的印象好一些。”
“否则即使你赢了比赛,他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那我的一番苦心,不就白费了吗。”
“那殿下的意思是……”
尹月习惯性地想要蹙眉,但想到谢阳方才的话,连忙又舒展开了眉头。谢阳又喝了口茶,随手搁下茶盏道:
“我故意给你留了十日的时间,就是让你回去和纪将军说明此事,让你二人一同商量应对之法的。”
“你放心,纪将军的武功虽不能说是天下第一,但他久经沙场御敌无数,最懂得怎样在短时间内钻研出克敌制胜的法门,这个本领我是亲眼见过的。”
“所以你无需担心,只需好好听他的话,勤加练习即可。”
“……可是,纪将军习武数十年,本就有功底在那儿。就算他真的告诉我什么诀窍,我在这短短几日里学个皮毛,就一定能熟练用上吗?”
尹月仍是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谢阳凝视了她片刻,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忽听马车外有人高喊道:
“殿下——赵王殿下!”
“是谁在喊?”
谢阳立刻掀开了车帘。骑马跟在一旁的太监同安看了一眼,立刻拱手道:
“回殿下,是一个白衣的小公子。”
“停车。”谢阳一挥手,苏安立刻喝停了马车。
尹月跳下马车回头一看,见远处竟有一小小的人影策马而来。等他奔到近前,尹月一看,不由惊道:
“……陆兄?”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陆九如无疑。
只见陆九如在马车边停下,一旁立刻有太监要去抱他下马,他却不依,自已跳下马时身体还歪了一歪。
尹月连忙伸手扶了他一把,见他气喘吁吁,连忙关切道:
“陆兄,何事这么着急,非得你亲自驱马追赶?”
“我……我有要事要找你和赵王殿下。”
陆九如扶着她的手喘了好一会儿,终于顺了过来。
尹月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谢阳掀开了车帘,淡淡道:
“阿月,你们俩都上来。”
“……是。”
尹月见谢阳已经发了话,便不再多言,扶着陆九如就上了马车。
车轮又朝前辚辚滚动起来。陆九如进了车内,连忙叩首道:
“学生陆九如,拜见赵王殿下。”
“……起来吧。”
谢阳抬了抬眼皮,指着车内靠椅道:“坐。”
“……谢殿下。”陆九如小心地坐下。
谢阳见尹月站在一旁,又说了声“阿月,你也坐,”尹月便挨着陆九如坐下了。
谢阳见他二人坐在一起,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令人感兴趣的东西一样,微眯着眼睛看了他们好一会儿,忽然笑道:
“我与令尊陆大人打过好几次照面,倒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公子。”
“常听人说陆小公子长相才华都肖似其父,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啊,殿下过誉了。”陆九如连忙拱手,低头敛眉道:
“其实前几年,我经常随家母一同进宫给先皇后请安的。”
“但自从先皇后殁后,诸命妇不再进宫,我又逐渐长大,不再方便在宫廷行走,故而殿下没有见过我。”
“……”
尹月在听到“先皇后”三个字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连忙去抓陆九如的手让他停下,却不料他已经一口气说完了。
尹月又抬头看谢阳,见他本来在拨弄鎏金香炉里的香灰,此刻手上动作已经停了。
尹月的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正想主动替陆九如解围,却见谢阳手上又开始拨弄香灰,同时听他问道:
“你今日追上本王的马车,是想说什么?”
谢阳这一句问得淡淡的,语气无波无折,听不出喜怒。
尹月一时不知他生气了没有,却忽然感觉陆九如回握了一下她的手,随即便听陆九如回道:
“回殿下,学生是来告诉二位,姚朔的武功底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