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翊神色有些真切地疑惑:“孤只是为你束冠饰发,怎么,孤可是哪里做错了?”
“殿下难道......”对方这么坦然,景叙倒是有些难以启齿了。
万一楚翊当真对景国风俗不甚了解,一无所知呢?
也不是没可能......
景叙有些纠结, 长发披散于肩,一袭青衫,漂亮的脸上时而纠结时而屈辱,眉如远山含翠,眼里似乎随时都含着一汪水。
他手足无措的想后退,又觉得失礼,只能惶然站在那儿看着楚翊。
楚翊心里有几分诡异的愉悦,总觉得自已在逗弄着某种小兽,有趣得紧。
不过他也知道不能过火,前世他也爱如此,若是今生再把人逼得急了,做出点什么来,心疼的还是他。
于是楚翊后退半步,眼神似有受伤:“是孤唐突,只是昨日看见这冠,觉得衬你,便急着拿来给你一试,阿叙,你先到里间更衣,孤在外面等你。”
他侧身让了让,侍女便上前来,拿着托盘候在了景叙身旁。
后者愣了愣,此时倒是不知如何应对了。
这个人......
他神色有些复杂,逃也似的进了殿内。
看完全程的林凛沉默了。
等景叙捂着心口坐在床上缓了会儿,他默默开口:“你......”
景叙被吓了一跳,差点失声叫出来。
林凛:“......”
“是......是大人,”他反应过来,松了一口气,从袖中拿出了灯盏,一脸纠结,“大人,我有些看不清了。”
林凛瞥见他面上真心实意的疑惑,叹了口气:【先更衣吧,景叙,你还想走么?】
景叙不说话了。
林凛又叹了口气,神识抽离出来,在空间里抱着脑袋。
小五关心地看着他:【你还活着吧?】
他抬眼,一脸疲惫:“还好。”
他知道景叙不想回景国,纵然他和自已说过一定会回去,可谁会想回一个冰冷冷的皇宫?
景国皇帝多子,景叙只是他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母妃还是下贱的娼妓。
当初景国皇帝为了求娶红昭楼头牌,在太后宫里跪了三天三夜,又在前朝和文武百官据理力争,甚至将一众反对的老臣枭首示众以示心诚。
可得到了这个女人之后,一切似乎又不对等了。
老皇帝逐渐发现,这个曾经清高的、求而不得的舞姬,其实也只是一个美艳的女人。
而帝王最不缺的,就是美艳的女人。
于是君恩不复,琵琶断弦,陛下就在某一天,突然对她失了兴致。
兴许是她产后身材走了样,兴许是她腹上丑陋的皱纹,又或许是她再也猜不透君心......
总之在生下景叙一月后,他的陛下才来到她的寝宫,却只冷冷看了孩子一眼,便走掉了。
景叙是他第九子,并不稀奇。
而他去的匆匆,竟只是最近那个西域来的小娘子水土不服,闹了性子让他过去。
之后再也没有来过她那儿。
苋姬接受不了失宠的事实,自然把一切都归咎于儿子上。
【爹不疼娘不爱的,娘指着他争宠,却又对他打骂不休怨恨不已,这样的家,谁愿意回?】
【景叙自小被她娘灌输自已血统低贱的思想,又被父亲无视,如今有一个人亲自对他说,觉得这冠衬你,不欢喜才怪。】
【不对啊。】小五道。
【怎么不对了?】林凛垂眸,【你知道他母妃知道景国皇帝选了景叙做质子时,什么反应么?】
他冷笑一声:【是高兴,高兴自已的儿子终于有用了,自已的丈夫又愿意多看她一眼了。】
【不是哇......】小五道,【你看景叙手上是啥。】
林凛一瞅,哇,刀。
哪来的刀。
那头景叙已经小心翼翼地把刀藏在衣衫里了。
林凛:“......”
【我有点看不清了......】
【我也是。】小五愣愣的。
“你......你带刀做什么?”灯盏突然开口。
景叙已经平复好了情绪,此刻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我来楚国前,父皇某日突然对我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母妃更是亲手为我做了汤羹。”
他默了默,不说话了。
后来他的父皇亲手将他送往楚国做了质子,当时楚景刚刚交战,景国死伤惨重,楚国亦是损兵折将,正逢前线将士班师回朝,景叙就同他们一起到了楚国。
可想而知一路上有多少明里暗里的针对折辱。
所以他压根就没信过楚翊,凡对我好,必有所图。
良久景叙开口:“我虽命贱,却也分的清好赖,不管楚翊如何待我,我与他,总是不能相容的。”
林凛突然很感动。
他抹了把泪:“嗯。”
好清醒,好喜欢。
这样的宿主给他来一打!!!
“若是他真对我存了那腌臜心思,我只有一死。”
林凛:好样的!不愧是我景国男儿!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不过......
“倒也不必,”他叹了口气,“活着才有希望。”
景叙眼睫颤了颤,眸中有些发红,终于吐露些心声来:“大人......我是真的不知道如何了。”
灯盏在手里微微颤动,突然不点自燃,在他手里微微发着光,像是安抚。
“你没见过楚国的下元吧?去看看也好。”
景叙抚摸着灯盏外壁,透着朦胧看上面有些暗沉的图案。
“好。”他说。
景叙擦了泪出去了。
楚翊一直候在门外,见他出来了,眼神一亮,有些掩饰不住的惊艳。
景叙穿着楚国衣衫,当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前世景叙性子烈,从来到楚国第一天起便不受楚国任何恩惠。委身于他后,更是变本加厉,最后竟绝食了一段时日。
这算是楚翊第一次见景叙自已穿上楚国的衣衫。
他不清楚景叙是否会穿上,不过还是悄悄耍了个小心思——他们两人的衣衫,用的都是同一块布料,上面勾勒的花纹也是对应的。
显然景叙也发现了。
他脸瞬间就红了,几乎立刻就想转身换下来,被楚翊一把抓住。
“时辰快到了。”楚翊哑着声,“走吧。”
【得了,上号吧?】
为了方便沟通,小五干脆在灯盏里开辟了一个暂存的空间,林凛半死不活的摊在地上,掏出黑匣子。
小五:【老公。出了个年限。】
林凛手一挥:【随便刷。】
还好主神走的时候忘记带上他的卡。
想到阒然,林凛心里又是一阵烦躁,看着手机里闪烁的图画,不知怎么竟然有几分心不在焉。
【怎么了?】小五不动声色。
【没事。】
没事才怪。小五在心里默默腹诽,随后在五个小时后终于放下了手机,长呼了一口气。
它看着旁边累的睡着的青年,认命一般的叹了口气。
旁边一个人影逐渐展现出来,正是本来应该离开的主神。
他默默盯着地上的人看了半晌,上前将人抱了起来:“怎么不睡床?”
小五冷笑一声:“消耗太大了,没法变出床。”
主神便不说话了,空间里瞬间变化,成了林凛现代那间公寓的样子。主神将睡着的青年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拂了拂这人的额角。
小五看的眼疼,索性移过头:“你又要将他带去那儿那?”
主神敛眸:“你觉得呢?”
“他如今状态不好。”
“那又怎么样?”主神捏了捏床上人的手心,林凛的手生的很好看,骨节分明的形状,透着些许苍白。
小五心一梗:“万一出了什么事......”
“我比你有分寸。”
小五便不说话了。
主神盯着它,良久肯定道:“你很看不惯我。”
这话说到小五心坎上了,它几乎立刻就想跳起来大喊三声:对!我忍你很久了!我就是看不惯你!!
可它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