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玥华神情失落的回了王府,强自打起精神,唤了贴身婢女给自已洗漱敷粉,好将哭过的痕迹遮掩一二。
等收拾妥当后了,她拎着食盒,带着青竹,刚走到廊檐转角,恰巧看到书房中那二人投在百格窗上摇曳的身影。
霎时间,宋玥华犹如被人掐住了脖颈一般。
窒息的痛苦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连手中提着的食盒都快拿不住了。
世人只道楚王专情,除了楚王妃,一个侍妾都不曾有过。
可只有宋玥华自已知道,他心尖上的人,从来就不是自已。
贵妃娘娘还以为自已恃宠而骄,不仅生不出孩子,还不让她儿子纳侧妃和侍妾,每每去宫中请安时,都对自已冷脸相待。
然而王爷对她遭受的那些委屈,也只是象征性的赏赐一些物件来弥补。
宋玥华稳了稳气息,想转头回去,青竹却小声开口道:“王妃,不如等一等吧,等王爷不气了,您再进去,应该就不会怪罪您了。咱们只当没看见就是了,左右他翻了天也越不过您去。”
听着身边人开解,宋玥华心中犹豫着顿住了脚步,可是不回去,难不成要在这儿看他二人苟合不成?
正在她思量之际,书房里“哐当”一声,传出茶杯打翻在地的碎裂声,惊的宋玥华匆匆上前,却恰恰在百格窗的一点缝隙中,将顾存安被沈明压在书案上的情形看了个清清楚楚。
“今日醉酒做了新郎官,是不是很开心?”
沈明嘲讽的声音传了出来,宋玥华随后又听到顾存安嘤咛几声,似是难以承受。
里面的动静,只叫宋玥华五内俱焚,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再也不肯多做停留,她将食盒扔给青竹,转身逃回自已院里,躲进厢房中嚎啕大哭起来。
人人只道她嫁的好,宋家都跟着水涨船高,又有谁知道她私底下过的是什么日子呢?
一直呆坐在长姐院内西厢房里的宋玥慈,听到主屋那边的动静,不由暗自惊心,莫非是因为自已今日掐尖出头,惹的长姐不好收场,连累长姐挨了姐夫训斥不成?
可姐夫向来怜爱长姐,怎可能斥责她......
她心有余悸,今日亲眼见证了顾谢二人行了夫妻事实,已然是失望至极,知道木已成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便也歇了心思。
可宋玥慈心中愈发彷徨不安,只怕自已这次不仅要被长姐厌弃,回去后,还要被父亲母亲训斥行为鲁莽了,搞不好,还要请家法。
思及此,她拍了拍噗通噗通跳个不停的心口,对着贴身的女使道:“桃枝,我们走!”
然而,出了王府宋玥慈才发现自家的马车早就走了,银钱都没带在身上,她看了一眼楚王府,随即决定走回去!
等宋玥华想起来自已亲妹子还在自已院中时,已经二更了,她几步踏出主屋的门槛,看着黑灯瞎火的西厢房,不由眉梢一跳,心道不好,赶紧呼奴唤婢,让身边的人去找找。
青竹从西厢房出来后,对着宋玥华摇了摇头,宋玥华顿时觉得心里犹如吊着一块石头一般沉重。这死丫头,尽会给自已添麻烦。
她速速带了人,往各个院落找,半个时辰后,奴仆们没有找到三姑娘,却带回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使,宋玥华让人带到跟前,用烛火一照,分明就是谢玉敏的贴身女使玉珠。
“是在雨花阁的门前找到的。”青竹对宋玥华低声道。
雨花阁是王府东北角的一个偏僻的院落,久久没有人居住,王爷曾下令,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能进雨花阁,是以,宋玥华也从未进去过。
宋玥华心中烦闷,语气的冷冽的对身边人吩咐:“把她弄醒,换身衣裳,明早随我一道去国公府。另外赶紧派人回府,问问三姑娘有没有到家。”
她太了解宋玥慈了,就算遇到什么问题,轻易不会找自已开口求助。这个亲妹妹,从小就把自已当做假想敌。
未出阁前,争风吃醋的也就罢了,现在看来......等回府了一定要好好跟母亲说说妹妹的事情。
此刻的国公府,四十上下的文安郡主,在女儿院中发了好大的脾气,院中跪着的仆妇女使们统统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尤其是今天跟去伺候的两个,一个失踪,另一个已经被按在长凳上打了个半死。
她溜圆的肩头气的微微颤抖,在跪着一地,诚惶诚恐的仆妇前头来回踱步道:“平日里,好吃好喝的待着你们,尤其是你们几个贴身伺候的,油皮都没破过一点儿,走出去,通身气派比一些小门户里嫡出的女儿都差不了多少,结果你们就是这般伺候我女儿的?”
“你们这帮子没心肝的贱婢,我瞧着这院子也是养不住你们了,倒不如统统发卖了换好的来伺候!”
直到听了这句,底下人霎时从不安变得大惊失色,一个个哭喊着求郡主饶命。
粗使的也就罢了,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绝没有好下场。
谁家没点阴私之事,要是这些人出去嘴不严实,说出去点什么,没事儿也要惹一身骚。故而,大家族内,要么不会轻易发卖贴身的女使婆子,要么就会想法子灌了哑药再卖,更狠毒的,便是悄悄打死了丢到城外的乱葬岗中。
这些人,有权有势,沆瀣一气,打死几个奴仆,就跟饮水一样简单。
“母亲做什么要对女儿身边的人发脾气,母亲有这样的本事,还不如想想怎么说服父亲,反正女儿如今已是顾郎的人了,父亲母亲也不能随意将女儿嫁去李家了!”
才在净室中重新洗漱好了的谢玉敏,听到外面的动静,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急的披上中衣就怒气冲冲的跑出来对着文安郡主发脾气。
文安郡主本就在气头上,也顾不得体面,抬手又甩了女儿一巴掌。
“你个没脑子的蠢货!谁允许你这般不敬长辈的!”
她不可置信的盯着女儿那张愤懑倔强的小脸,打定主意想让女儿清醒清醒。
于是又软了语气,苦口婆心道:“小人得志,最是负心薄情,那顾存安家世单薄,投靠了沈明才有了眼前的这点出息,你要是嫁给他,把自已搭进去不说,甚至还会把咱们国公府都搭进去!你知不知道,才傍晚,外头已经有传言说你行为不检,你平日里嚣张惯了,一旦被那些人得了机会,她们就像饿狼扑食一样,恨不能一口咬死你!”
“你既有这般倔强的脾性,又不知收敛一二,再没个家底殷实,说话硬气的夫家,届时还不知要遭多少罪!”
文安郡主急的心口都痛了,自问一番肺腑之言,该是能点醒女儿了。
谁知谢玉敏听后,挑着眉眼一脸不屑道:“您说的再多,不过是觉得女儿低嫁,丢了您的脸面罢了,我们这样人家的儿女,不过联姻的工具罢了,说的难听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既是要卖,便要卖个好价钱是吗?可女儿偏不!要嫁的人若不是自已所爱,女儿宁可不嫁!”
“再说了,哪个家底殷实说话硬气的夫家能容得下我这脾气,唯有顾郎才是女儿的良配,便是女儿仗着娘家的势,顾郎也定是不敢对女儿不好。”
看着自已那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儿,此刻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文安郡主只觉头脑晕眩,险些昏死过去。
她身子晃了晃,支撑不住就要倒在地上时,被后面同样气的胡须抖动,铁青着脸赶回来的国公爷稳稳扶住。
国公爷本在宫中陪陛下对弈,乍听郡主派人来传话,说女儿出事了,便着急忙慌跟陛下告退。
他登上马背,一路踏马疾驰回了国公府,结果刚到女儿院门口,就听她口出忤逆之言,顿时担心转为愤怒。
谢玉敏一看她爹回来了,立即怂了脾气,娇声软语的叫了一声爹爹,而后软绵绵往地上一跪,低着头,接过身后女使递来的外衫慌慌张张的穿起来。
“孽障!你能中气十足口出狂言的顶撞你母亲,想必是没什么事儿,来人!请家法,给我打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从今日起,蘅芜阁上下一律给我关在里面不准出门!”
国公爷怒目圆瞪,又加了一句:“一只苍蝇也别想从蘅芜阁飞出去!”
文安郡主一听女儿要挨打,正要出言相护,但又想到女儿也实在是被娇惯的不像话,就将到嘴的话又给咽回去了。
“爹爹,女儿知错了,求爹爹饶了女儿吧。”
谢玉敏一看她爹来真的了,立刻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连连磕头认错,又捂着心口,谎称身子不适,娇弱的喊着父亲母亲救命。
从小到大,这是她惯用的招数,每次只要她求饶,爹娘一准心软。
国公爷是实打实的女儿奴,果然,他一见女儿被自已吓的面色惨白,似是被吓晕过去了,便忙叫了人去寻府医来看,早就把要教训女儿的事儿给抛在了脑后。
又亲自将女儿抱进屋中放在榻上,一边伸手去探查女儿额头上的温度,一边关切询问,可是伤着哪儿了?膝盖可跪疼了?
而谢玉敏只管哭哭啼啼,泣不成声。
文安郡主一时看的呆愣,随即面露不屑,对着国公爷的后背翻了好几个白眼。
自已好歹打了女儿几个巴掌,也算教训过了,这当爹的,居然被女儿拿捏的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