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晌午饭了,女主人领云飞往回走,云飞远远地看见那头目站在屋门口儿,云飞放下柴捆叫了声大爷,正要进屋,头目装着一本正经地说“你管她叫大姑,为啥不管我叫姑夫呢?”云飞装呆样儿地看着女主人说“我大姑让我叫啥我就叫啥。”女主人瞪了头目一眼说“要想当他的姑夫你以后得按我说的话去办。”说完她笑着进了屋。此时云飞才看出来他们并非是明媒正娶的夫妻,看样子女方始终是不情愿的。但是为了讨好头目,小云飞还是对头目改了称呼。
几天过去了,小云飞每天都像在家那么实在,每次说话,先叫大姑夫、大姑。男主人被侍奉得舒坦,对云飞也由提防慢慢变得亲近一些。云飞和女主人相处得也情同母子一般。在外人看起来,这属实就是一家三口儿。这些天也没再发生过类似那天晚上的事儿,家里的气氛自然也不紧张了。那头目一早一晚就到房前活动活。云飞偶尔看着,刚开始也并未在意。直到有一天傍晚天色刚暗下来,云飞睡觉前出去小便时看见头目在院子里手拿兵器比划着,云飞偷看了一阵儿就回到了屋里,边走边想着小时候自已也经常看爹爹练武的把式。那天之后,小云飞就惦记上了头目的武功,他知道自已要有一身的功夫,那才是日后报仇的资本。
虽说如此,小云飞心里对头目还是有些犯嘀咕,有心拜他为师吧,但又不甘心做了歹徒头目的徒儿。这天,女主人又领他上山拾柴,休息的时候娘儿俩闲唠嗑儿,小云飞看似闲聊的天真问题,引起了女主人的注意,她心里想:这小云飞并非是她想象中的一个单纯孩童,他比想象中的小孩子可机灵得很,这里所发生的事儿都没有瞒过这孩子。不过看他的行为倒是不招人烦。想到这儿,出于对他的信任,女主人还把自已的身世,还有头目的出身跟小云飞讲了。
原来女主人也是泰安县人,名叫王显贞。她是城郊一户菜农的女儿。家里在城中开了一个菜店,店里生意还不错,自家人忙不过来,便雇了一个伙计,一个管账先生。但是店里的账目最好还是要有自家人一并管着,刚开始父亲其实是想让她哥哥在店里管账,只是后来因为烟热,她哥哥便染上了赌钱,嫂子也劝阻不了,就央求着把丈夫换回家种菜,自那之后便是显贞去菜店配合着管账先生一并打理。虽然她只念了四年书,但是管理这菜店还是绰绰有余,她接手的那二年生意很是红火。只是二人长期配合,她和管账日渐熟悉,互相生了情愫。等她爹觉察时,显贞已铁了心的要嫁给管账先生。王老汉对女儿的选择是极为反对,一方面他对管账先生底细并不十分详细。虽说当时雇佣的时候查问过,但也只知他是曹州人,名叫赵天宝,原籍相距泰安七百里之遙,根本也无从打听更加清楚。再一方面赵天宝他是孤身一人,可像他这么有学问的人,言行看着倒也稳重,为何四十岁了能连家都没成上呢?这便是王老汉不放心之处。
王老汉夫妇膝下一儿一女,因为他那儿子治掌家业始终有些靠不住,所以对聪明又有孝心的女儿自然就有些偏爱。王老汉对女儿的婚事非常为难,女儿自恃有别的姑娘不具备的文化水平从二十岁就挑女婿。地位高的她高攀不上,普通人家没有文化的小伙子她又不甘心嫁,就这样耽搁到了快三十岁。而这个赵天宝,他比显贞大了八岁,岁数是一方面,主要王老汉是怕赵天宝在老家是个不务正业的。若真是后者,那女儿远嫁之后的日子...
虽说老人拿定了主意让女儿远离赵天宝,不再让她管菜店,可这会儿正是铁了心想嫁的王显贞怎肯因为被撵回家住就断了念想。她几次三番在深更半夜偷偷跑去店里和赵天宝约会。王老汉看着实在药石无救的女儿,一气之下打发了女儿跟赵天宝回了曹州他老家。显贞跟着赵天宝来到这儿不长时间,便发现自已上当了。但之前在家里她做的事情得罪了全家人,现如今自已卷入了这狼窝,就算想回头也是来不及了,她后悔得不知哭了多少次。
说到这儿,王显贞叹了口气。看着云飞说“我跟着他到了这儿,就住进了这个四间房里。当时这里住着一位看山的老人,自打我们搬进来,那老人就搬到了看坟的房里住去了。坟茔地离这儿能有一里远。”她停了片刻接着说,“听那老人说,赵家十五年前本来是这山下赵庄的一大富户,这片山林包括山周围的土地都是他家的。赵天宝是家里的独生子,从小娇生惯养,六岁被送进了私塾读书,八岁时又给他请了位武师教他习武。他无论读书还是习武都很努力,又有天赋,也算是文武双全,自是受先生和武师的喜欢。他一心意奔前程,只是他爹心急,为了早日抱孙子,赵天宝十六岁这年就给他娶了房媳妇儿。成亲后他心思简单,也不知跟谁混着学会了赌钱,结交了一些赌徒和酒友。这些人都是不务正业为非作歹之徒,他们看天宝有钱又会武功,变着花样儿地骗着他出来赌钱不说,还千方百计地巴结他,为他们作恶仗胆儿。日子久了,心地纯良的赵天宝便逐日堕落,不务正业。
自从他迷恋上了赌场,整夜不归是寻常。成亲三年的媳妇儿始终也没生育。他爹又气又愁,整日里不免哀声叹气。后来经人介绍了位名医,诊了脉才知道是天宝天生不能生育。老人便也打消了给他娶偏房的念头儿。看坟老人对我说“许是该着赵家要败落吧,天宝迷恋赌博不能自拔,不管不顾不归家,他那五十岁的老爹被土匪绑架了都找不到他人。他娘找了天宝的舅舅帮着凑够了两千块大洋把人给赎了回来,这时天宝也玩累了刚回到家,听说家里遭这么严重的横祸,他也无心,随便应和着就回了自已的房。他爹看着这不成器的儿子,又经这一遭事,一般火儿得了场大病,没多久就去世了。家里失去了当家人,眼看着家业一天天败落,他娘见儿子也实在扶不起来,一心念着自已的老伴儿,没多久便也跟着去了。他娘死后没过两年,天宝仍旧死性不改,几乎赌光了家里所有能变现钱的玩意儿,甚至把媳妇儿也卖了,只剩下这片山林还是在看坟老家人的几次劝阻下才没卖掉。自那之后天宝也醒透了腔,为了摆脱赌徒们的纠缠,他把山林和果园托付给了看坟老人祁财老汉,他就却了远离家乡的泰安县城,他打我们家当管账先生,是他爹的一位老相识介绍的。”显贞说了这许多,也是不免叹息。“在俺家当账先生的五年里,他哪年过了腊月二十都回来过年祭祖,听祁老汉说他每次回来,那些赌徒还是来缠磨他。老人只以为他们还是在聚众赌博,也当是天宝在家住不了几天便也不好意思劝阻。前年秋天我跟着来到这里,记得是那年收完秋儿,他们在里间屋里合计作案让我偷听见了,我那会儿才知道他们是一伙绑匪。当时我也是没敢声张,怕是一出声连我自已的命也不保。”
说到这王贞擦了擦眼睛“我后悔自已一味听信于他,痛不欲生。那两天里我不吃不喝,想以绝食寻短见。他看我这么坚决,才慌了手脚。他说了好多软和话安慰我,还发誓洗手不干。只是让我给他点时间,他好从长计议慢慢摆脱这伙人。他也是怕甩得太急了引起不必妥的冲突。也是在那时候他坦白对我说了他起初下道入伙的原因:赵天宝原本不是这伙互徒的组织者,他离开老家去泰安是真的想摆脱他们的纠缠。可是他每每回乡祭祖,这些人就闻讯赶来像众星似的捧护他,央求他回来当头目。对他们的拥戴天宝是明自他们想干什么的,只得婉言推脱。第三年他回来祭祖的时候,有三个赌友来看望他,还跟他苦诉说连年都要过不去了。天宝听了就拿出钱来接济他们,让三人回去打点过年。可他们没有接受天宝的接济。等没有别人的时候,其中一个赌徒再次提起让天宝领他们做不下本钱的买卖。天宝依旧坚持着不肯点头。他们便使出激将法劝他说‘大哥,我知道你始终觉得干那种行当是对不起自已良心的事儿,可是别人可没像你那样想,不然他们怎么绑架你家老爷子呢?你家老爷子后来下的病了殁了,这别人对你家能下得了手,你咋就下不了狠心呢?’赵天宝听到这儿,也真的压不住火了,他沉思了片刻就把烟袋锅往鞋底儿上狠狠儿磕了两下说‘那好吧,我就丧回良心,领你们干这一次。’虽然强调着就干这一次,可是哪能熬过这伙人的纠缠,他每年年末回来,都得领这伙人干一票,每次都是离家很远作案,这伙人原先就是好聚众赌博,就这么接连干了三年,看坟老人也并没察觉,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天宝这几年回家到底干了些什么。”讲到这里王显贞再三嘱付云飞,一定要严守今日之事,小云飞也发誓般的向显贞实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