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一行人到了兖州就接近晌午了,不舍得再多耽搁,三个人在这里找了一家小馆子随便吃了点午饭,就动身继续上路了。
云倩的心里这会儿才松快了,一上午在三角眼无赖的马车上,几个人谁也没有话儿说,都感觉要把她憋坏了。
到了兖州城,和那伙人要分开的时候,心灵才把大刀还给了他们。那两个大汉对心灵的手下留情是很感激,所以心灵按说好的要照例付了车脚钱时,那几个无赖都连连摆手说不要,飞一般地赶着车一溜烟的走了。
看着又回归了三人组的云倩,这下也顾得上说笑了。她还有些累,就勾着心灵稳一稳自已的腿脚。看着渐远的马车影子,她抬头瞅着心灵小声说:“心灵姐,你可真棒!”说着还挑起了大拇指。
心灵笑着摸摸她的头。
云倩这会儿只顾着和心灵说话了,棉袄包袱就搁在了一边。
心灵看到包袱有点儿离身了,就想把包袱往云倩身侧拉近一点,她伸过手去一拉,感受到了包袱的重量很是奇怪说:“诶,这件棉袄这么沉呢!”
云倩知道心灵惊讶的意思,但仍然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在没话儿找话儿的往别处扯。她心里想着:“要是绕不过去的话就索性说了,反正离家走出这么老远了,他俩总不至于为了送钱再返回去吧!所以这个棉袄包裹里的两百块大洋,已经不是什么一定不能说的秘密了。因为这个钱还要他们来保护呢!”
心灵抓过包袱一捏,又把递给了云飞说:“你看看,咱这两个小机灵鬼儿的妹妹吧,她们俩用同样的手段把咱给耍了。”
云飞说:“小妹儿,你这样做能对起姑姑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吗?”
云倩反驳说:“我要不这样做,才是更对不起你们的救命之恩了。云飞哥,你们不要心里过意不去。对于我来说,你们的大恩大德不亚于我姑母了。姑姑把我接回家还把我养育长大,我自是感激在心,但是在我危难之时他们实在没法子,甚至我那时也想过为免他们为难而牺牲自已。可是你们不但救了我,而且还保护我,我姑姑姑父也都一并获救了。再说,就像今天上午这件事儿一样。我在你们跟前,姑姑是有多放心我就不用多说了,姑姑跟我说,对比你们为我们家做的事儿,她给的这点钱是微不足道的。我知道你们不在意这些,可是也得给我姑姑姑父他们一个报答的机会呀,不然我们永远也得不到安慰的。”说到这儿,云倩有些激动的咳嗽起来,脸儿都涨红了。
心灵轻轻帮她拍背顺气,还给她拿了水说:“好妹妹,不要说了,你先喝水顺顺气儿,咱不谈这个了,你看看窗外晚秋的景色多好。”
云倩喝了水,也顺着心灵的手看出去,窗外路边的树叶微黄,还能看到田间地头堆起来的高秸垛子,马车走过带起来的风扬起马车的窗帘,车厢里坐着也闻得到外面好闻的空气。他们的心情在这宁静平和的景色里平复了。
马车急速地行走,马蹄子发出了均匀有节奏的踏地声,好像是给车上的人伴奏似的催眠。午后正是休息的时间,云倩依着心灵放心的睡着了。感觉到云倩均匀的呼吸,心灵抬头看了看云飞,俩人会意的点点头,心灵便闭了眼睛休息一会儿。
云飞坐在车前门儿位置看着前方,西边儿的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前面参差不齐的烟囱和楼房让他意识到可能是到地方了。
车夫问:“客官,到哪个店里住啊?”
“瑞福祥客栈。”云飞毫不含糊的回答。
车夫劝道:“客官,还是到祥和客栈住去吧,那儿又舒适又安全,所有我送去的客人店主人都很重视。这也是为了求回头客嘛。”
云飞听了就点点头。其实云飞并不熟悉这里,只不过是听说过罢了。只是为了少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装着常在外的商人方便些。
他俩说话声惊醒了心灵和云倩,她们睁眼往外一看,马车已经进城了。
黄昏的大街上烟气腾腾,路两边的铺面上已经零星有掌灯的了。马车一路走到客栈大门外停下,三个人下了车一看,店门上空挑挂着串灯,上写着“祥和客栈”四个字。
店主人乐呵呵迎出大门,先跟车夫寒暄了几句后又领云飞几人挑选了挨排儿的俩房间。店主人在前头走着,帮着开了房间的门儿,就下楼离去了。云倩和心灵以小两口的身份住进了一个房间。遇到了上午的事之后,三个人都怕再多生枝节,所以就云飞一个人去叫店小二做了饭菜,打包到房间里吃。
云倩的胃口越来越好了,心灵想着让她快些恢复,就特意嘱咐云飞出去买了一只烧鸡。三个人在屋子里小声嘀咕谦让着吃了顿满意的晚饭。
云倩这顿饭没少吃,再加上今天赶路没怎么辛苦,她也更有精神了。晚上要睡觉的时候,她看着在铺床的心灵,心里说不出的兴奋,她知道虽然离家越来越远,但是有心灵姐在身边儿,那在哪里都是自已可以放心休息的驿站。
心灵铺好了床,刚要脱鞋上床,云倩上前拉住了她,伏在她耳边说:“我的好姐姐,从到了俺那儿,为了牵就我这个病号已经把你们给分居四天了。今儿个要是我还霸占着你,云飞哥可要吃醋我这个当妹妹的每天能抱着你睡了!”说完就硬把心灵推去了云飞的房间里。
第二天吃过早饭,在店主人的帮助下,给他们联系了一辆直奔成武县城的马车。云飞和心灵心里知道从成武县城到家就只剩下九十里路了,俩人脸上藏不住要到家了的兴奋。
看着哥哥姐姐轻松的表情,云倩也跟着高兴。她虽然不知道这些地方哪里是哪里,但她知道已经离家里越来越近了。
云飞问车夫:“大哥,这里离成武县城有多远,黑天以前到吗?”
车夫没回答,回头看看云飞笑着说:“我才二十八岁,您怎么能这么称呼我呢?看你那胡须,跟我爹年纪相仿。”
车夫的一句话把云飞点醒了,他恨自已忽略了这一点。多亏碰上的这个车夫看样子是个粗心的善良人,如果在关键的时候因此露出破绽,不知道要引出什么麻烦。尤其是回家报仇的时候,这更是关键的一条啊!想到这儿他改口说:“小兄弟不要见怪,这也是出门在外的人跟陌生人的开场白,这就叫出门办事儿别装大,装大办事难搭话。”
让云飞这几句话给圆滑地,车夫也被逗乐了。他告诉云飞说:“这段路要走金乡是二百五十里路,到金乡打尖儿的话在到成武县就得捎大夜。我看你们挺着急的,我就迁就你们吧,到了金乡就不站脚了,就咱们人下车吃点饭就走,把马给用吊兜边走边喂,只有这样天黑前才能到。这条路我没少走,每年的秋冬都得起大早起程,今天走的太晚了。”
云飞说:“那就谢谢兄弟为我们着想了。”说完,云飞就退回车厢里去了。
马车急一阵慢一阵的走着,车夫不时地挥鞭甩出轻微的啪啪响声,嘴里还不断地发出催马的吆喝。
残秋的田野上,零散地分布着刨花生、刨地瓜收秋的人们。冬小麦出来了,一垱一垱儿的呈现出一片片绿色。青萝卜在这地里就显得更翠绿了,一小片一小片的。而与萝卜们相伴着的,是即将败尽了花的荞麦们,不成垅不成趟的覆盖着仅有的一小片土地。
三个人坐在车上,从车窗向外欣赏着这大自然的风光,时而交谈着个人的情感,时而聊着小时候的趣事,车厢里不断地发出爽朗的笑声。
吃晌午饭的时分到了金乡镇,云飞跟车夫找了一家小馆子,请他一起吃了饭,就又饮了马继续赶路了。
车夫对云飞说:“到这里就走出了一百三十里路了,还有一百二十里就到成武了。”
云飞点了点头,又退进了车厢里。
马车在路上一路颠簸,车上的人又来了困意。云飞逗乐子说:“上下眼皮又要打架了。”
云倩对心灵悄悄说:“心灵姐,你昨天夜里没睡好,这阵儿好好睡一会儿吧。”
心灵没回话,只是肉笑皮不笑地斜眼瞅了瞅云倩,伸手从她背后在她腰上捏了一把。
云倩笑着抓住心灵的手说:“诶,我这会儿有力气都坐得住了,不用扶我呀。”俩人就都笑了。
云倩今天还挺精神的,看着云飞和心灵都禁不住闭了眼睛睡着了,她就关心着车上的一切情况。
马儿阵阵地发出嘚嘚的蹄踏声,这是善意的车夫在催马为车上的人赶时间呢。车夫的紧着催赶,太阳刚落山的时候就到了成武县城。
下了车的云飞看见马儿身上都在冒气,便一脸歉意地说:“谢谢兄弟为了我们着急赶路,把马都累得全身出汗了。”为了表达谢意,云飞除去车脚钱,又多给了一点吃饭钱,把车夫打点得很高兴,还帮着安排了住宿。
云飞和心灵在这里可不陌生,不但熟悉两个客栈,而且还有一位朋友。只是这次一行人多不便,云飞不想给朋友添麻烦,便还是决定住进了客栈。
第三天,三个人一早就吃了早饭,奔家心急的云飞和心灵他俩,也没顾上去拜访劳必成和劳爷爷,就雇上马车继续往家里走了。
马车很快就离开了成武县城,城内的喧哗声渐渐地远了。偌大的城廓也缓慢地被马车落在了后面。马不时地颠跑,从车窗向外看路边的大小树木,都像增援队伍在急行军似的向后疾行。尽管如此快速的赶着,但是仍达不到云飞小两口心急的劲儿。
是的他们离家外出快一个月了,家里有什么改变,那倒是不可能,只不过也在忙于收晚秋罢了,但是他俩人的变化可不小。
变化最大的就是赵心灵了,她不但了却了父母的心愿,得到了自已想得到的人,而且这一个月来,俩人一起办的每件事儿上都展现出了自已的才干,给云飞增了面子,更给自已树了威信。她沾沾自喜地面露微笑着急于回家报喜,因此愿马车速度越快越好,急切的心情也让她的身子不自觉的微微向前倾斜。
云倩见心灵姐在微笑,但不知她在想什么高兴事儿,就逗她说:“心灵姐要到家了,瞧把你高兴到那样儿!”
心灵没答话,只是笑着向她点点头。
快要晌午的时候,他们也到家了。
心灵想着给家人一个惊喜,特意换了礼帽戴着。云飞也没换装,还戴着胡子。
他俩在前面走着,云倩跟他俩在后面进了大门儿。这会儿学校已经放学了,赵天宝也没在心灵家,一整个院子就只有心灵娘在厨房里忙活着做饭。她听见外面有人进来,就站在厨房门口,只看见进院了一位壮年人和两位年轻人,那两个男人穿的倒是阔气。又仔细一看,瞄到那两个人后面跟着的是心灵。她也没再仔细去端详女扮男装的赵心灵,更没顾得上去打量化了装的曲云飞,直奔云倩过去叫了声“灵儿”就一把抱住了云倩,一边掉泪一边说:“我的好妮儿,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来!”
云倩一开始有些莫名其妙大娘竟然直奔着自已来了,但当听到她叫了自已灵儿的时候,她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把她认成是心灵姐了。她也一直都觉得自已和心灵姐很像,有一些角度甚至像是一对双胞胎姐妹。想到这儿,云倩就顺势叫了一声“娘!”,和心灵娘抱在了一起。这陌生又熟悉的称呼,云倩的眼泪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心灵看云倩落泪,知道她触景生情的想起了失去母爱的孤独和痛苦,她刚想上前解释,就看见爹和傻弟弟刚巧也从场院干活回来了。
爷俩走到当院儿看是云倩和老伴儿抱在一起掉泪呢,他也把云倩当成是心灵了,也没顾上问旁边站着的陌生人。傻弟弟倒是用惊讶的眼神看了看一边站着的云飞,又看了看心灵。当姐弟俩人对视上的时候,心灵没控制住的一笑,傻弟弟就从心灵的鼻子和嘴巴认出了自已的姐姐。这下更懵了,他回过头看着娘抱着的云倩,又转回来看心灵,不知所措。
云飞看这个场景想是不能再装了,再装对老人就失礼了。他轻轻碰了碰心灵的手臂,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就同时摘掉了伪装。
云飞跪地说:“岳父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说完就向心灵的爹娘叩了三个头。
赵天成这才回过神旁边还站着俩人,再一看竟是自已的女儿和云飞,又听见云飞改了称呼,高兴的上前拉起俩人说:“好了好了,快起来。”
心灵娘看见到眼前两个女儿,来回看了几次心灵和云倩,脸上立马高兴了起来,扯着云倩的手和心灵一起进了屋。还没等坐下,就急切的问心灵这是怎么回事儿。
心灵说:“娘,我给您领回个女儿高兴吗?”
她娘扯着云倩的手乐得合不拢嘴,只顾着端详了。
云倩又叫了一声娘,又回叫了一声爹。
赵天成乐呵呵的答应着,对老伴儿说:“看把你高兴的什么都忘了,孩子们都饿了。”他说完就扭身又出了门。
心灵娘被提醒的缓过来,还真的只顾高兴忘了做饭了,就起身要去厨房。
云倩伸手拦住说:“娘,你坐下歇会儿,今天的晚饭就看俺姐妹俩的吧。”说完就和心灵换下了外衣,俩人一起下厨了。
很快,赵天成也从外面拎回了猪肉,他今晚上实在是高兴,刚刚出门就是去选了一块上好的五花回来招待云飞还有新女儿。
心灵娘在屋里怎能坐得住,她一心想和两个女儿一起唠嗑,就在一边帮着烧火。
心灵娘问:“灵儿,你妹妹叫什么名儿?”
“我叫祖云情,娘,您就叫我小倩吧。”不等心灵回答,云倩就自我介绍说。
心灵娘说:“姑娘长的俊,取个名儿也好听!”
云倩说:“娘,我和姐姐都一样,您就夸吧。”
说完,娘三个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