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泊帆知道,姜行夏不会回家的。她要是以现在的状态回家,免不了又是一顿腥风血雨。
陈泊帆没再说话,安静的跟在姜行夏身后,对于这个表里不一的少女,他有着强烈的探索欲。
人人都说她安静内敛、清冷孤傲,但从见面的第一眼,陈泊帆便知道,她在装,她在装乖。
他曾经不小心撞见过姜行夏在走廊上抽烟,忽明忽暗的火光拍打着少女的面部。火焰烧到结尾了,少女如释重负般的吐出一口白烟,用手指捻灭烟头,潇洒的丢到垃圾桶。
沉醉、冷冽又风情。
骨子里高傲又清贵,只是,生错了地方。
姜行夏漫无目的的走在环岛公路上,右侧的海浪涌动,毫无规律的拍打在青石板上,激荡出星星点点的浪花,水滴飞扬起来,变成天然的透视镜,将身后白皙的少年照射得熠熠生辉。
身上的水渍已经被风干得差不多,额前的碎发粘腻的粘在一块,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
刚才的那场较量,姜行夏也不是完全占上风,一拳难敌四手,脸颊上清晰的指甲划痕记录下了那一场腥风血雨。
挺好笑的。
姜行夏寻了个沙滩椅,悠闲的躺下,和来来往往的旅客一样,静静感受海风的侵蚀。
周身被阴影所笼罩,清冽的草木香涌入鼻端,带来莫名的安心感。
姜行夏睁开眼,冷不丁的便与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对上。面前的这人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买的棉签和酒精,温顺的候在一旁,等待发号施令。
一个眼神,少年便明白了少女的心思,一米八的个子蜷缩在脚边,上药的动作如电影般一帧一帧在少女脑中放映。
“姜行夏,疼不疼。”
姜行夏蓦的一怔。
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过“姜行夏到底疼不疼”。朝夕相处的同窗们,只会在看到她脸上的伤痕时,居高临下的说一句好可怜,并把她的伤痕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说给认识她的,不认识她的人听。
他们同情于她的遭遇,却永远不会施以援手,毕竟她的父亲,是岛上有名的疯子。
只有这个不知情的外来者,才敢毫无顾忌的走近她,随意的问出那句“疼不疼。”
“陈泊帆。”姜行夏抬头,把尾音拉得低低的,带着说不出的娇嗔。
“你该回去上课了。”
这次的风波不会这么轻易的结束,中年妇女尖锐的叫骂声回荡在办公区,“老师,你看看她把我家孩子打的。”
“你看看,这脸上身上。”
“果然是疯子养出来的,有人生没人教的。克死她妈就算了,现在还欺负到我家孩子身上来了,今天必须让她给我个说法!”
老吴被这咄咄逼人的话术吵得有些头疼,轻扶了下额头,尽量平静的开口沟通:“翟露妈妈你先不要着急,注意措辞,我们等姜行夏同学过来了,了解完事情经过了,再好好沟通,好吧。”
正说着,口中那人便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
“姜行夏,过来。”老吴朝门口那人招招手。
方才还在全力输出的妇女立刻调转枪口,各种难听的措辞喷涌而出:“小杂种,不要脸的东西,真是有人生没人教的,谁给你的胆子敢打我家露露。啊?”
姜行夏快走到老吴办公桌时,还被不轻不重的推搡了一下。老吴赶紧起身,将妇女拉开。
姜行夏抬头,看着妇女因愤怒而扭曲的五官,丑陋的可怖,忽然间轻蔑的笑了一下。
姜行夏突然明白为什么翟露会是这样的了。
“你!”
老吴见势不对,赶忙遮挡住女人的视线。对姜行夏轻声开口:“你昨天和翟露在厕所打架了。”
“是。”姜行夏大大方方的承认。
“平时你们俩也没有太大的矛盾,这次是因为什么事儿?”
“她骂了我妈。”姜行夏眉心微皱,隐隐压着火气,接着道:“还有,是她先找茬儿的。”
听到这,老吴忽的一顿,别人也许不清楚原委,但在老吴这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姜行夏家里的情况了。
姜行夏的母亲是她的逆鳞,是她决不能触碰的底线,是缠住她这么多年的梦魇。
姜行夏从入学以来一直都乖巧不惹事,一心只扑在学习上,虽说性子冷,不爱沟通,也还是深得各科老师的喜欢。
这次的失控主要还是涉及到了她的母亲。
老吴无奈的叹了口气,把解决问题的契机放在翟露身上,“你为什么要找姜行夏的麻烦。”
“看不惯她呗。”翟露有她妈坐镇,说话的底气也足了起来。
小人得志的样子被她展示的淋漓尽致。
中年妇女没想到自家这孩子这么耿直,赶紧恬不知耻的附和着她的宝贝女儿,阴阳怪气的找补道:“小孩子嘛,可能平常就有些摩擦。我家露露也不是记仇的人,肯定是某些人没教养的惹到我家孩子了。”
用某些人指代姜行夏,嘲讽的意味十足。
老吴无奈的叹了口气。
从这两人的口中应该是掏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老吴转而把突破口转向另一个方向,“谁先动的手?”
“她,她先掐的我脖子。”翟露抬手指向姜行夏,恶人还先告上了状。
姜行夏依旧面不改色的看着这人表演,突然有些感慨。明明是一个家庭出生的两个孩子,哥哥翟池除了有着过分强烈的自尊心,整个人好歹是知进退懂礼仪;而这一母同胞的妹妹,却是会如此厚颜无耻。人,果然是有劣根性的。
姜行夏没有说话。
“是翟露先带人动手的。”办公室外突然传来一声低喝,光听声音姜行夏便分辨出了来人是谁。
陈泊帆。
“厕所内部没有监控,但我当时就在厕所门口,我是唯一的目击证人,老师不信的话可以去看走廊的监控。”
“还有,翟露他们可是三个人打一个。姜行夏不反抗的话,那得被打成什么样。法文上有一条明文规定,我没记错的话,叫正当防卫是吧,老吴。”
说到这,陈泊帆又从裤包里掏出一只录音笔,放置在老吴面前,“这里面记录了整个事件的经过。”
“你又是哪里来的小杂种,给这个小贱人开脱。”中年女人平常蛮横惯了,口无遮拦。
听到这话,少年的眸子突然沉了下来,周身的气压都低了许多。与姜行夏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后者是一无所有的视死如归。而前者,则透露出一股,有一百种方法让他们家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危险感,就像撵死蚂蚁那么简单。
两个人都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