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手,遮挡这刺眼的旭光,薄雾在渐渐散去,在原野上。
难得的惬意,二两绑好车帘,清凉的风透过窗呼呼打在脸上。白镐和宋行眯着眼睛靠在一起,昨晚太兴奋了,熬到半夜都没睡着。
暮坐在前面,注视着窗外,过了一会儿,他转头对二两说:“二两,一会儿就快到了,你等下记得喊醒他们。”
他们在一片树林旁下了车,二两踢醒两人,跟着暮率先下车。
他认出枫树,银杏,剩下许多盖着雪,绿油油的树他不认识,一条土路从林中深处延伸到他的脚边。
“如果秋天来的话,一定很漂亮吧。”二两赞叹道。
暮笑了笑,说道:“当然,那时候,红的绿的,黄的白的,跑附近那座小土丘上看,美的迷花你的眼呢。”
“哈~”白镐打了个哈欠,“树有啥好看的,走走走,去你家蹭饭。”
“吃吃吃,迟早把你炖了。”
“哈哈,好了,咱们快去我们村吧。”
一行人继续前进,宋行跟在最后面,看上去还有些迷糊。
入眼是一片炊烟袅袅,银装素裹的村镇,一座不高不矮的丘环绕村镇的西与南,白的一片。
暮笑容灿烂,领着众人走进了村镇,到了村镇,路就变成了石板路,一旁的铁牌上蓝底白字写着白石镇。
“张大娘好,又在一个人挑水啊,我来我来。”
“这不暮小子吗?怎么回来了,难不成是想要找奶喝找到家来了?”
“没有没有,我还有朋友在这里,不要说这些啊。”
“哦,他们是你朋友啊欢迎欢迎。”
二两被大妈热情的握住手,晃得他头晕。
“我同学,这次回来吃个饭,看下你们就走。”
“好好好,快去快去。”这位张大娘抢过暮手中的扁担,一个人扛起两个大水桶。
“暮小子,记得玩的开心啊。”张大娘朝河畔的方向走去。
“好,我知道了。”暮挥了挥手。
暮带着二两他们继续往村镇里走,一路上他都在和其他人打招呼,非常的热情。
这让社恐人二两和宋行都非常的难受,只有白镐自已跟个没事人一样。
“到了,这里就是前任村长家,我住的地方。”
二两瞅了瞅,这显然是一座乌瓦白墙的老房子。
暮看着那紧闭的房门,眼神流露出一抹伤感。
他从口袋中拿出一个钥匙,打开门锁,推门而入。
暮让二两他们坐门口阶梯上休息一会儿,二两看见他从偏房拿出扫帚在院子开始打扫,之后又取出鸡毛掸子清理灰尘和蜘蛛网,用抹布擦完桌子和椅子,这才叫二两他们过去。
二两打量了一下客厅,觉得前任村长住的挺简朴的。
客厅中心放着一个灰白相框,里面是一位白发苍苍,笑容满面的老者。
“这就是前任村长吗?”二两问道。
正在收拾青菜的暮停了下来,看向二两。
“是的。在我父母死后,就是村长带到这里,我给他干活,他给我做饭,日子就是这么过来的。”
“挺和蔼可亲的。”
“你是没见过他打人的样子,那力道可是真疼。”暮一边洗菜一边回答。
宋行坐在角落里,靠在椅背上睡觉,白镐则是东瞅瞅西瞅瞅一点都不安生。
屋外响起了敲门声,二两见暮忙着切菜,他便过去将门打开。
吱呀——
叔叔阿姨提着菜和肉站在门外,二两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呦,小伙子,快快快,让我们进去。”
于是二两让出了道路。
“哈哈,暮小子,一个人回来,难道是想在老村长那儿吃独食,你看,我把大家都叫过来了,给你热闹热闹。”一个矮胖的男子叫嚷着。
“朱其正,小声一点别吓到我们家暮了。”一个大嫂打了一下刚刚叫嚷的胖子。
“嘿嘿,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一行人从偏房搬出许多桌椅,架起大锅,暮和他们一起炒饭,做菜,笑容满面。
二两他们也没有闲着,帮着众人搬桌子,取碗筷。
终于,忙活了半天,饭菜都摆到桌子上,人们在院子里等待新村长的讲话。
一个中年人举着酒杯站起来,他笑着说:
“今天,我们欢聚在一起,是为了庆祝暮小子成功考上大学,也是为了缅怀老村长。虽然他老人家生前没有看到暮小子考上大学,但我相信他泉下有知,并且为此感到骄傲和自豪。暮小子,今天也不多说别的了,喝!”
所有的人包括二两都站了起来,朝着村长敬酒。
屋外放起了鞭炮,酒映人面红。
“二两,你脸怎么这么红,难道你没有喝过酒?”暮在一旁关切道。
白镐笑了笑,掏出手机拍了一张,说:“这个二两就是逊啦,两杯就不行了。”
“谁说我,我不行。”二两赌气一般给自已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砰——
最后宋行抱着化为原身的二两回了屋。
踏雪寻梅,漆黑的身体四只脚却白白的,真的像是踏过了雪。一只可爱的猫,不过他从来不会承认自已可爱,因为他觉得可爱应该是形容女孩子的,不该在他这里应用。
“你说谁可爱!”一般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代表他要开始抓人了,白镐对此深有体会。
约莫一个钟头,二两醒了过来,外面的宴席也到了尾声,脑袋有点昏昏沉沉,他化为人形,扶着墙走了出去。
暮在人群中,白底青云纹的长衫格外的显眼。
“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大修士,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
“我知道了。二叔”
“你现在是大学生,我不多说什么,毕业之后去个好宗门。”
“好的,大婶。”
“暮小子,现在还怕被鸡啄吗?”
“舅,我已经是炼气期八层的修士了。”
“哼,瞧给你能耐的。”
“暮小子,你知道的,修行就是爬山,靠的是资源和意志。山巅就不要奢求了,你就往上爬,尽可能的抓住一切机会向上爬。一切终随云散,只有实力才能一直伴你左右。”
“我明白的,村长,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待的,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大修士,到时候带你们一起遨游天际。”
“哈哈哈,蠢小子,我们可盼着呢。”
村长拍了拍暮的肩膀,和大伙一起回去了,暮站在门外挥着手。
“暮,我们现在干什么?”白镐问道。
“还是先把院子打扫一下吧。”他语气平淡。
打扫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呼,搞定了。”白镐坐到台阶上,拍了拍手。
“接下来去哪儿。”二两问道。
“去后山,就是之前那个坡,那是我以前最爱去的地方。”
“得嘞,先让我歇会儿。”
“想得美,叫你小子拍我丑照。”二两直接拽着白镐拖起走。
临走前,暮给老村长上了三炷香,拜了一下才跟着走,宋行一如既往的寡言,跟在众人后面。
昏暗漆黑的房间,白色的烟气从香头歪歪扭扭地飘散在屋内,照片上的老者,一脸平静和安详。
——————
“1号,你慢点。”编号为四的男人朝着前方大喊。
雪被踩的吱呀作响,白色羽绒服,白手套,在这片被积雪覆盖的土丘上,很难被人注意到。
四个人就这样背着沉重的背包,拿着登山杖前进。
“都说了,不要用编号,现在我们是兄弟,叫我老大。”编号为一的男子回头呵斥。
“知道了,老大。就是,你不觉得这儿的雪太厚了,而且你看,现在还在下,都没到小腿上了。”四号这样说道。
“老四不要抱怨,”二号哈出一口热气,“除了那个学校,这里是唯一较高的地方。”
“老四莫慌,等到山顶我们吃顿热的暖和暖和。”三号在四号的一旁鼓励道。
“多分我一个鸡腿吧。”四号说道。
半山腰上,有一处歇息的亭子,四个人在这里围坐在地上,取出简易的燃料来加热食物。大雪在亭外飞舞,亭内的人吃着温暖的汤饭,好不惬意。
过了一会儿,四号指着山上的方向。
“你们看,有人出来了。”
众人望了过去,发现那四道身影飞速的向着亭子的方向冲过来,亭内的人一时间身体紧绷。
“呼,你们好啊,也来这里躲会儿雪啊。”暮第一个跑进来,对着亭内的四个人打招呼。
那四个人点头回应,没有多语。
二两瞥了一眼那四个人便找个角落坐了下来,白镐则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宋行一如既往的坐到一旁,看着他们三人对话。而那四个人则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雪小了些。
“老四,咱们走吧。”一号踢了一脚四号,把背包背上,走到亭外。
“哈~”四号伸了个懒腰,“雪不是还在下吗?”
“已经小很多了,走吧,不要打扰人家休息。”二号说道。
四个人背着背包远去。
“嗯?二两你踹我干嘛。”白镐刚刚还在做着一个美梦,谁知二两一脚将他踹醒。
“你发现没有?”
“你想说什么,二两。”暮在一旁问道。
“他们四个不是妖,是人。”
宋行说道:“好像是诶。”
“这不很正常吗?妖界哪里没有几个人族过来旅游。说不定有朝一日我还能在杂志上看到有关这后山的报道呢,你说呢,暮。”白镐双手比划,向众人描述这个未来。
“好吧,你说的都对。”二两敷衍道。
天色渐晚,黄昏已至。二两四人下山而去,阳光穿过树的间隙,在雪上铺出一条金色的路。
“真美啊,这一幕。”二两由衷地感叹。
“黄昏嘛,就是这样。”白镐附和说。
暮向着太阳伸出一只手:“如果这一幕能永远的停留,该有多好啊。”
“我觉得这不现实。”宋行说。
二两在一旁调侃:“莫不成这就是你名字的由来,永远停留在黄昏下的少年。”
暮勾了勾嘴角,说:“如果真是这样,也挺诗意的。黄昏是白日的死亡,昭示黑夜的到来。在浑浊的暮色到来之前,我要飞向更远的未来。这才是他们对我的期待,是我必须履行的职责。”
“那你好累啊。”
“或许吧……谁知道呢。”
后山。
“老四,支架放稳。老二,照片拍好了吗?”一号在三人身边四处吆喝。
三号在地图上画着一个又一个圈圈,他抬起头对着一号说:“一号,把尺子给我,测量仪的数据也给我报一下。”
“好。对了,叫我老大。”一号扭过头强调一下,将尺子递过去后,便走到测量仪面前报出数字。
如果此时二两他们在这里的话就会发现那一个个铅笔圈中有一个圈中赫然是三道口的名字
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何人派过来的?我们暂时不得而知。
“老大,你说为什么这种事为什么偏偏要我们来干。”四号被冷风灌了脖子,原地跳了几下。
“我们正是为了干这种事而生的,对于修行者而言凡人的性命一文不值,更何况我们连人都不如,是最好的消耗品。”
二号低着头,在相机上摆弄着什么,他说:“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冰冷而残酷,比起我们的其他同胞,我们算是幸运的了。”
四号似乎想起了什么,身子颤抖的更厉害了。
“数据都传过去了吗?”三号说道。
“传过去了,那我们现在……”四号看着三号,语气略带犹豫。
“刚刚他们发给我消息,说我们完成任务完成的很好,就地销毁所有仪器,然后会对我们的事迹报告给总部,让我们的编号刻到那座黑墙上。”
空气似乎在四人之间停滞了一瞬。
四号望着天空,一片雪花落到他的鼻尖融化了。
他埋怨道:“我并不想到那个墙上,我想要一个名字,像路过的那些人一样的名字。”
“四号,你应该知道,我们从被创造出来就意味着这样的命运,我们只是他们的工具。”
“三号,真的,你有时候让我觉得你就像那些死去的同胞一样冰冷而僵硬。”
“四号,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好了,三号,四号。不要再吵了,不就是名字吗?来,我先取一个,我呢就叫罗自在好了。”
“老大,你当你是自在极意门的掌门啊。”
“好吧四号,我还是叫罗老大好了。哈哈,我就是罗柴他爹!”
“那我叫罗老三。”
“既然你们这样,那我叫罗老四吧,嘿嘿。”
“你们这些家伙净取些不正经的名字。”二号放下调试的相机。
“二号,你想好了吗?”罗老四问道。
“二号?我是罗老二,四弟,你得叫我二哥。”
众人一起大笑。
“好了,最好来留念一下吧。”罗老二在支架上摆了一个新的相机。
“老二,你这是……”
“既然我们有了名字,就不能没有一张照片,来吧,对着镜头要微笑。这可是我在那边贷款买的。”
“二哥,我真是太喜欢你了。”罗老四蹬的一下跳起,抱住罗老二。
“你这臭小子,要窒息了。”
“哈哈哈哈。”
咔嚓——
一张照片从相机中缓缓吐出。
相片中人,个子最小的少年紧紧抱着一个瘦削的青年,笑容灿烂。瘦削的青年微微压着脖子,眼睛看着后方的少年,似乎下一秒就要说些什么。最左边的青年,戴着金属边框的眼镜,双手插兜注视着两人,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右边的中年人则是双手捂着肚子,向着中间两人的方向俯身大笑。
这一刻铭记在照片中,在林中,在雪地上,在那个略带冷意的日子,在那昏黄的暮色里,他们发誓一直一直在一起,永不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