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归这名字,显然不是在叫她,只依稀里记得在家时母亲曾提起过她的姐姐,字子归,秦岚此刻想到的,便是她的姐姐秦思了。
你终究是忘不掉啊。
秦岚恨恨的想到,眼见得封玄英批阅的奏折上写了个大大的“归”字,便一个箭步上前去撕了那份奏折。
“子归!”
封玄英像是吃错药了一般,一把将秦岚推倒在地,只捧着奏折上那个“归”字哭得一塌糊涂。
“你……”
秦岚被封玄英推得蒙了,眼前只看得那人的眼泪,只觉得自个儿心中一抽抽的疼,疼得让人忘记呼吸。
帝后两人就这样摔在地上,一个仰躺着,一个半跪着,宫里侍立的宫女们都低下了头颅,减少自个儿的存在感。
“你别记挂她了,她或许本就不属于我们这些人。”
半晌,秦岚才缓缓立起身子,摸了摸封玄英那有些凌乱的发髻。
秦思她,太过优秀了,优秀的简直不是个人。
或许当年父母将她送走,本就是为了保护她,而非独宠秦思罢。
秦岚如是想到,心中的怨愤竟是少了不少。
“秦思,秦思。”
封玄英喃喃了两声,便不再言语,只半跪在被暖炉烘得有些热了的地板上,茶水水渍中,还能看见封玄英眼角的眼泪。
“你歇着去吧。”
秦岚忍痛想了想,让人将封玄英送去内殿的凤床上休息,自个儿重新拿起了桌子上的奏折一封封看过去。
越州驻军将领王辰因为一直领不到俸禄而寄来了离职信;吏部侍郎的位置空悬,希望能够将中书省的侯耀文调过去;京城外发现了一辆选秀专用车被废弃在那里,十几名登记在册的秀女没有被送往京城;王师的一个月粮草被火烧没了,申请重派粮草;国库空虚,申请扩充国库……
一桩桩一件件的看过去,只叫一向不是很懂朝政的秦岚头大,这其中最感兴趣的是王师一个月粮草被火烧没了的事,虽然心知这跟被徐承安绑过去的尹冰裳逃不了干系,但也忍不住要暗自骂一声徐承安这纨绔蠢蛋。
越州边境,王师营帐。
免战牌已经挂出去两天了,明天便是免战牌效果最后的时限了,然而这营帐里边,依旧是什么食物都没有,饿了便是草根树皮兑汤,一向是三餐白米饭的士兵乍一换了伙食,不过两天,便开始面黄肌瘦了,但徐承安想不明白,他还有些个野味可以吃尚且有些消瘦下来了,为何天天儿被关在大帐里头,外边还有十几口大汉密不透风的围着的尹冰裳倒是跟原来似的,珠圆玉润。
主帐之中,尹冰裳津津有味的啃着宁安千辛万苦送来的安城叫花鸡,看着一旁脸色阴沉的封景琰。
这话要从尹冰裳被徐承安不知天高地厚的把她掳来那天说起了,封景琰一面愤怒的拍碎了主帐之中的大沙盘,一面又心有戚戚焉的担心尹冰裳肚子里的小崽子会不会受欺负、会不会饿着什么的,连夜便叫宁安撒手带了一大堆东西过去,而一向不是个好人的宁安因了徐承安这纨绔绑架了王妃导致他大冷天的还要跑出来作快递员,于是随手放了把火。
封景琰见宁安差点一把火把他家王妃和小崽子都烧没了,于是打算自个儿亲自动手了,事实就是这样。
“这个拿回去……”尹冰裳指了指封景琰随手带来的几件换洗的衣裳,表示自个儿不需要,于是本就脸色阴沉的封景琰脸色愈发的难看了,也不管尹冰裳是不是还在啃鸡腿,抄手将裹了不知道纨绔徐承安是从哪拿出来的一件天青色绣青松的男士外袍的尹冰裳架在腋下,便径直出门去了。
一旁有些疲惫的宁安望了望灯下王妃的几件常服,又望了望啃着鸡腿没有挣扎的尹冰裳,叹了口气,跟着去了那风雪交加的夜里。
前边说了,主帐前站了一干大汉把主帐前围得水泄不通,是以当封景琰第一只脚踏在雪地里的时候,便有一把长矛在雪白的月光里刺来,就尹冰裳那目光看来,只觉得那长矛像是被月光被雪光镀了颜色,颇有种梦幻感来,只是这梦幻感美则美矣,却实在是太危险了,若封景琰不推开,尹冰裳便会被那长矛戳破脑袋,而封景琰退开的话,对于一旁的人挥来的兵器便是避无可避。
虽然是些个功夫不高的武将,但到底都是些二流高手。
封景琰一步推开,帘帐里的宁安已经冲了出来,那一身黑衣在雪地里异常的显眼,手中的一柄三尺青光剑脱手而出,刺在了拿长矛刺向封景琰的大汉手上,只一瞬间,又回到了宁安手中,也就这一瞬间,叫封景琰有机会带着尹冰裳离去。
“放箭!”
寂静的夜里,这一声显得十分的清脆,尹冰裳看着封景琰拔出他藏匿于腰带之中的软剑,便以为他要施展他那高来高去的功夫带着她不管宁安的死活远走高飞了,连远处发号施令的人也这么以为,却不曾想封景琰伏在尹冰裳的耳边说道:“小心着点,别让血迹溅在鸡腿上了。”
说这句话时,尹冰裳仿佛还感觉到这人阴恻恻的笑了几声,叫人毛骨悚然极了。
尹冰裳张了张嘴,忙又一口咬在温热鲜嫩的鸡腿上,看着封景琰像丢瓜似的把她往空中抛,只觉得自个儿胃酸都要沸腾了。
天旋地转,只见数支长矛往封景琰身边扎去,不消多说,封景琰身上定是要多出几个血窟窿了,尹冰裳一面护着自个儿手中的鸡腿,一面一眼不眨的看着封景琰的动作。
最迷人是那嘴角挑起的冷笑,手中软剑轻抖,那一刻万倾天光须臾被遮灭,那一柄软剑本是比普通的三尺青光剑还要短上几分,但看着封景琰挥洒之间,竟仿佛是有些个剑影徐长的掠过那些个大汉咽喉。
就在尹冰裳要感慨一声好剑时,便觉着自个儿落进了一个微凉的怀抱,长矛停在她身侧,就要刺进她的衣衫。
尹冰裳瞪大了眼,看着围着封景琰的六个大汉倒下,咽喉处露出一丝血迹来,在雪地与月光里,竟是有种封喉之美来。
“走吧。”
封景琰一招解决了六个汉子,一旁的些个士兵已经是被吓破了胆,都是新招进来的新兵蛋子,又没有越州山匪的那种狠劲,自然是不敢上的,又不甘心离开,便只在一旁试探,是以封景琰并没有将那些个新兵蛋子放在眼中,抬步便要大摇大摆的走出包围圈。
“封景琰!”
就在此时,远远的有人声音穿透夜空,显得有些声嘶力竭,尹冰裳一抬头便看见身上还只有一身中衣的徐承安站在不远处,他的身边一排排站满了弓箭手。
“徐承安?”
本还有些期待自个儿傻媳妇儿能够夸自个儿一下的封景琰在看见那穿着十分骚包的中衣的徐承安站在自个儿面前的时候,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倒不是说这徐承安曾经与封景琰有多少瓜葛,就是听说了这纨绔曾抢了个爱慕自个儿的女人为妻,只可惜人家新婚前夜逃婚了,虽然封景琰没有管徐相家的这档子事,但身为徐相的死对头,也曾因为这事暗中叫人往死了参徐相家那些个旁支的本子。
“今日我看你怎么逃得出我徐承安的手掌心,要是让人知道英明神武的越王就死在我这一代纨绔的手中,这世人该要怎么笑话你!”
徐承安笑得声嘶力竭,这本是个下下策,因为这两天严重没有粮草,军队需要上山挖野菜打野味糊口,不少士兵已经叛逃出军营了,再则封景琰今天一旦活着出去了这营帐,若还有来日,他便只有死无葬身之地的地步了。
徐承安打了个手势,也不管主帐附近看守尹冰裳的士兵,只叫漫天箭雨似雪花片似的,密密麻麻的往主帐附近射去。
第一波,宁安的胳膊上便中了两箭,因为今晚只是出来送个吃的,便没有穿什么软甲,所以这两箭中的可是实打实的,封景琰将软剑挥得密不透风,带着一脸惊呆了的尹冰裳快步走到受伤的宁安边上。
“快走……”
宁安苍白着脸说道,强忍着疼痛拉响了一枚信号弹。
随即有不少黑衣人渡河而来,但显然被围在营帐中央的主帐附近是看不见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