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妹妹倒是好兴致,今儿真是齐聚一堂到了这御花园来了。”
门外站得可不就是皇后秦岚呢,此刻秦岚就站在凉亭外,身上穿了件翡翠绣花罗绮长裙,外边穿了个绛红色嵌狐狸毛绣红梅的披风,头戴着凤冠,她的身后,是一应两列十六位宫女立着,是皇后遛弯的标准随从人数,至此,自然无人再怀疑眼前这人的身份了,定是皇后无疑。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早有宫女识趣的打了帘子放皇后进入亭中,华妃率众朝皇后行礼,虽然背地里与皇后不对盘,虽然平日里也不曾去请安,但见了后宫之主,华妃该有的礼数还是作的很全的。
“刚才是谁在背后议论本宫,说本宫不尽职务的,现在可以当面和本宫说了。”
皇后本就是个丹凤眼,此刻微抬了下巴,轻蔑的看着还僵着身子的四位嫔妃,也不叫免礼平身,只缓缓的往原本是华妃在抄写经文的书案上走去,那行行复行行间目光竟是挪到了华妃原来在给太后抄写经文的桌案上,叫德妃的心里简直就要揪起来了,眼瞅着皇后那不恼不怒的眼神落在桌案上一排秀丽的字体上,便感觉那女人心怀不善,就要上前去拦住那虽然高高在上但她一点好感都没有的女人,却被淑妃在那豆绿色的广袖中暗暗拉住。
“嗯?”
德妃有些奇怪的回头望了一眼冲她摇头的淑妃,却见一旁的良妃也缓缓的摇了摇头。
她们年轻不假,但到底在宫中也没有什么根基,初来咋到的,还是不要再多事了,据说,这宫中抖得最厉害的便是华妃和两任的皇后了,献皇后生性随和,对华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面前这位被称作是显仁皇后的女人,却是极其的妖邪的,两人虽然没有明面上撕逼,但到底皇后那霸占着皇帝的态度,是冲着华妃来了。
毕竟良妃、淑妃、德妃之前,皇上的妃子便只华妃一个得宠,再后来,也不知为何,便如当年先帝的妃子一般在宫中销声匿迹了,也是时日久了没什么人记得,若是真有人去估量一番,便会发现那些个年轻的女孩儿竟是纷纷得了恶疾被抬出了宫,再不然也是暴毙于宫中。
想想便是可怕。
“华妃这字写的倒是不错的。”
皇后施施然的拿起桌子上的摆着的才抄好的经文,缓缓说道。
“皇后廖赞了。”
华妃识时务的接了话茬,这时,随行在皇后身后的宫女儿们纷纷鱼贯而入,十六位宫女儿将本就不大的亭子里围得密不透风,德妃受不得行个礼也要维持着那姿势半盏茶的宫规,本是要直起自个儿的腰背松松气儿什么的,便见着站在她面前的宫女将目光朝她看来,阴恻恻的说道:“娘娘还是好好儿行礼罢,不然惹得皇后娘娘不高兴了,可就不是行礼这么简单的了,说不得还要坐个铁莲花,上个夹板什么的。”
铁莲花是什么德妃不知道,但夹板这俩字她听懂了,分明是审讯犯人的用具,她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她身边共患难的三位姐姐,便见着华妃的面色十分难看,像是要吃人一般。
“一个宫女,怎么敢在主子面前放肆!”
在皇后娘娘仪态万方的将那已经抄写好的经文“一不小心”掉进了暖炉里时,华妃那藏起许多时候的暴脾气终于是忍不住爆发了,所幸婆娑是个聪明的,在华妃还没有发怒之时,率先一个巴掌扇在那宫女脸上。
“大胆奴才,竟敢在主子面前指手画脚,掌嘴十下!”
说完也不待谁答应,直接几个耳光呼下去,竟是让她打了七个巴掌,那小宫女才“哇”的一声,哭着蹲在了地上。
“好一个大胆的奴才,竟然连本宫的奴婢都敢打,许是不想活了吧。”
皇后显然没想到今天在这御花园的还能出这么一遭,拍了拍自个儿那本就十分白皙的双手,踱步走到华妃面前,抬手便是一耳光。
那声耳光清脆悦耳,竟是连华妃身边的三位妃子也没来得及阻止,只叫秦岚的那一耳光打的懵了。
这皇后怎么还打人的?
华妃被皇后一巴掌扇倒在地,目光里恨色聚现,就在此时,亭子外传来一个小太监的声音。
“皇后娘娘,皇上醒了,正在找您呐。”
那尖锐的声音仿佛是刺破了亭子里的垂帘,叫外边的风雪都吹了进来一般,冰冷极了。
华妃只觉得她的脸上一面寒冷,一面火热,冰火两重天莫过于此,况且这皇后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上羞辱她,她这些年还从未受过此等屈辱,只叫人想要马上或投河或喂毒或上吊死了算了。
“知道了,马上就来。”
秦岚淡淡的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华妃,只觉得她如此躺在地上的感觉,酥胸半露,简直是美极了,若非是脸上那不合时宜的五个手指印,只怕是连秦岚都恨不得要把她扒光了就地解决了。
见到华妃失礼的这幅光景,秦岚自然也没心情再跟这亭子里的人说些什么了,只让人打了帘子,径自往未央宫而去。
“这皇后也太过分了。”
见皇后走远了,良妃才敢与一旁闯祸的婆娑将地上的华妃扶起来,华妃铁青着脸,看着暖炉里还在冒烟的宣纸,纸上字迹早已透明,只模模糊糊的显现着“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五句圣人言,乃至双手合十,暗叹一声“阿弥陀佛”。
“这经文娘娘抄了那么久,就叫皇后随手烧去了,都是奴婢的错。”
婆娑心知自个儿捅了个大篓子,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她原是个稳重的,只觉得皇后高贵无比,怎么会计较一个宫女被打耳光了,就算恼羞成怒的要罚,也该罚的是她,怎么就一耳光扇在了华妃的脸上呢?
“还有这个耳光呢,要多煮几个鸡蛋揉揉。”
德妃看着那光洁的脸上出现的五个触目惊心的手指印,心中也暗暗后怕,还好那倒霉皇帝叫得快,不然说不得她们三姐妹脸上也要多五个爪子印了。
德妃这本是宽慰的话,但不知为何,听在华妃的耳中,分外的刺目。
她的目光随着皇后的身影飘远,目中也露出些许泪意来。
“诸位妹妹日后见到皇后,还是避远些罢。”
华妃垂了垂眼睑,看着桌上才摆出来的时令水果以及点心,却也是没什么食欲了,叫婆娑摆驾回宫。
很快亭中的暖炉、文房四宝以及一些瓜果都被收了去,只看见华妃往她那单薄的衣衫上加了一件云菲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婆娑拿了织锦皮毛斗篷给华妃披上,随即踏上了那辆黑色描了飞天的步撵,在漫天飞花里离去。
“这华妃倒也是可怜,真不知这些年,她是怎么在宫中度过的。”
良妃坐在还残余着暖气的亭子里,浅浅的呷了一口微凉的茶,感慨道:“看来这后宫的生活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痛苦多了。”
“还好今日是没有牵连到我们。”淑妃附和了一句,三人也没有了游玩的兴致,相约回了宫中。
今日终于得偿所愿能够赏华妃一耳光的秦岚本该是十分的高兴的,但回到未央宫中看着那一片狼藉的未央宫,她只觉得苦楚。
因了上次那丢失的三百万两,让秦岚赔了夫人又折兵,因此每次使用幻香,用量都特别少,封玄英得以保持神智,但这并不能够改变封玄英真爱满皇宫的事实,不说远了,即便是这未央宫里,她的那些个心腹宫女儿们也一个个少女怀春,削尖了脑袋要爬上她的凤床,叫她气得发指。
自她登上后位以来,这已经是第三个喂下打胎药送进冷宫的宫女了。
秦岚冷着脸看着浑身是血的被拖出去的宫女,那鲜血的模样异常的妖冶,在大殿里泛着血色的光,未央宫里奏折堆了一堆又一堆,无外乎是些民间灾害,最为让人高兴的是徐相之子伐越这件事,据说是已经绑架了越王妃尹冰裳,这让秦岚很好奇,越王封景琰,在江山和美人之间会选择谁。
他们俩都是当年秦家灭门的罪魁祸首,一个都不能放过。
思及此,秦岚藏在正红色广袖之中的拳头忍不住握紧了,冷眼往一旁正在努力集中精神去翻阅奏折的男人。
他此刻已经不像一代帝王,长发虽然被规整的挽成男子髻,戴了朝天冠,一身龙袍亦是穿得十分坦荡,但一种落魄的气质不知为何,溢满了眉间。
大抵是贸然断了越州官员俸禄之后,越王揭竿而起的缘故罢。
曾经唯一仅剩的兄弟如今反目成仇,谁不会难过呢?
秦岚无声的笑了,见他宠幸过的女人被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嬷嬷拖出去,他却连眼皮子都不曾抬过,目中的冷意恍然间又少去了许多。
大抵他的心里是有她的罢。
“子归……”
封玄英忽然喃喃自语了一句,秦岚听了,心中一紧,手中端着的茶杯轰然落地,溅起无数水花,陶瓷碎片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发出悦耳的声音,秦岚面色苍白的抬眼望着不远处低头批改奏折的封玄英,不巧的是在那一刹那,直面的凝视了那双有些茫然的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