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蕊出事半年后,田旋花才收到消息。
彼时她跟随雇主在国外已经待了两年,和石蕊几乎失联。
两年前最后一次联系,两人在电话里不欢而散。
当时田旋花建议石蕊来找自已,一定会帮她学习手艺,自给自足。
但石蕊放不下蓝月。
她丈夫一家人吃准了她,不离婚也不给钱。
蓝月不是个健康的孩子,如果石蕊走了,蓝月在爷爷奶奶手里,恐怕活不下去。
除了吃穿用度无人管,对这种小女孩来说,可能还有更恐怖的遭遇。
石蕊亲耳听说,村里有留守儿童被无良男人骗身体,只是一点零食或者小玩具,就能骗的孩子乖乖听话。
石蕊太害怕了,她不敢想象这样的事发生在蓝月身上。
所以她走不掉,也不能走。
虽然田旋花有手艺,有工作,给有钱人当私人家庭护理。
但她也是为人打工,能帮石蕊这个姐姐,却很难有能力连同蓝月一起管。
石蕊也不愿意把妹妹拖入泥潭,所以那次电话后她再没有主动联系田旋花。
田旋花则跟随雇主出国疗养,一去就是两年。
由于对姐姐怒其不争,也因为年轻气盛,心里憋着火,她也没有联系石蕊。
或许,她当时心里想的是:让你吃吃苦,就明白我说的对。
可惜,命运给她一个巨大的玩笑。
两年后雇主回国,田旋花回到老家,见到的是一个杀人犯姐姐。
一个失去孩子、彻底疯了的石蕊。
当晚失火后,村民前来救火,看到石蕊端端正正坐在院落前方。
她就那样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笑得很开心。
有人告诉田旋花,石蕊带孩子跑了之后,公婆三番五次扬言,一定要把两个“娼妇”抓回来吊着打。
但他们一家四口回村那天很平静,没有打闹哭骂,只是没看到孩子。
除此之外,他们没人说得清,石蕊究竟为什么下那样的狠手。
田旋花找到石蕊做生意的镇上,找到了她曾租住的房东和邻居,才大概了解了一些情况。
又根据邻居的讲述,她找到了石蕊的“绯闻对象”孟巍。
憔悴不堪的孟巍告诉她,石蕊“骗”了自已,独自带蓝月去宁市看病。
只是,宁市那么大,田旋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打听。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名为“灰色”的人主动添加她的微信。
“灰色”确认了她是石蕊的妹妹,告诉她关于石蕊去宁市之后的事。
“是‘灰色’告诉我,我姐姐是被厉桐引诱到虹心家园的。而蓝月死了,并且是死在特殊学园组织的出游途中。”
田旋花看着闵一乔的眼睛:“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直不对我透露身份。”
闵一乔嘴角微微翘起:“告诉你的消息,都是我在石蕊出事后一点一滴搜集起来的,并不容易。”
“我虽然需要帮手合作,但和你毕竟是陌生人,不能完全相信你。”
“不透露我的身份,一是为了让你演得更真,另一方面,也是保护我自已。”
“万一你没能坚持下来,中途暴露了,又或者你果然被他们引诱成功背叛了呢?我总得给自已留条后路吧。”
闵一乔说得很坦然,一点不因为自已瞒着“灰色”的身份,而对田旋花有什么愧疚。
“你们,竟然早早就合起来骗我……”闵虹真心被惊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对了,你是什么时候猜出我的身份?”闵一乔好奇地问。
田旋花抿了抿唇:“其实……在糖糖失踪后,我就开始隐隐觉得不对劲。”
她一直回想张寒影要带糖糖去游乐园那天,邬心的种种举止。
邬心是个聪明的正常孩子,这点她当然清楚。
所以那天邬心闹着要一起去游乐园,以及在游乐园里又闹着要去拍照,一开始田旋花以为她就是在演。
可是过后细想,这件事不是她授意的。
按理来说,邬心不会通过这种方式自作主张,通常都会和她商量。
而且在游乐园里闹着要去拍照,那时候张寒影都没在身边,她根本无需扮演一个无理取闹的不健全儿童。
之后她几次在只有两人的场合旁敲侧击,邬心都避而不答,表示自已就是图热闹想玩儿。
但这和邬心的性格截然不同。
她从来就是个过分懂事的孩子,就连来宁市配合田旋花“演戏”,也是她一遍一遍保证自已一定听话,绝对不会搞砸为前提。
“我没有追问,只是心里藏了一丝怀疑。”田旋花讲述着自已的思考。
“后来我想明白了,邬心不会自作主张。那段时间,除了我之外,在宁市知道她是正常小孩,并且还能让她听话,那就只可能是‘灰色’。”
“虽然我不知道‘灰色’用什么理由,说服她帮忙带走糖糖,但无非是某种威胁。邬心毕竟是小孩子,她害怕的事情很多。”
邬心知道“灰色”的存在,知道对方是帮手。
“她那时能接触到的人有限,我只需要稍微观察和排除一下。”田旋花苦笑道:“一开始我甚至猜过会不会是芳姨。”
“说到芳姨,你肯定觉得我害她跌倒骨折,做得很过分吧?”闵一乔问。
田旋花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
闵一乔眼睛里带着点看穿的冷笑:“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做?”
“为了把素芝婶安排进来。”
“对。但我其实有一百种别的方法,哪怕我纯粹无理取闹说不喜欢芳姨做的饭,我想……我亲爱的姑姑也会答应换素芝婶来。”
闵一乔说着,轻轻拍了拍闵虹的肩膀,脸上的表情却并不友好。
“断两根骨头,不过是让她为自已贪小便宜乱说话付出代价。”
闵一乔扫了一眼其他人:“你们都不知道吧,石蕊的公婆和丈夫为什么能准确地找到特殊学园去?”
“就是因为他们上门找石蕊,芳姨收了他们的好处,详细说了石蕊的情况,还告诉她们特殊学园出游的具体地址。”
“那几个人说,只是想看看孩子,芳姨一点警惕性都没有。收了钱就全盘托出,这样的人,能用吗?”
闵虹和田旋花对视了一眼,看来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不过,他们是怎么知道虹心家园地址的?石蕊当时说是偷偷跑出来的,不应该主动联系他们才对。”
闵虹疑惑地说,关于这点,她自已也一直没弄明白。
“你不懂吗?”闵一乔突然笑了:“姑姑,你真的不懂?你忘了那件事发生在什么时间了?石蕊上山之前,你和她谈过心了吧?”
一连四个问题,闵虹从糊涂到心如明镜,也就是转瞬间。
田旋花也明白了,她亲身体验了一遭,怎么会不明白。
一定是闵虹和石蕊谈过了,要她“主动放弃”蓝月。
石蕊做不到,又难以舍弃谷宗良画下的大饼。
她又没帮手,为了孩子能活在自已身边,不得不联系了丈夫。
她应该想着,丈夫好歹是孩子的父亲,就算平日不管,牵扯到孩子人身安全的大事,不会不帮忙。
“我猜她告诉了丈夫大概情况,约定是等她下山后,丈夫来宁市找机会带走蓝月。”
“只是没想到丈夫一家人趁她还在山上,提前来抢走蓝月,途中却出了事。”
“这也是我的猜测,真相到底如何,没人能百分百知晓。”
闵一乔说完,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
“哐当”一声,房门打开了,厉桐出现在门口。
“良叔,事情都办好了。两位阿姨也没事,咱们的人陪着。”厉桐半垂着眼,并不看房间里任何一个人。
田旋花低头看手机,发现直播早已中断,看来厉桐已经关闭了网络。
谷宗良站起身,眼神里带着怜悯的笑意:“今晚听了不少精彩的故事,还真是不错的收获。现在,还请大家离开我私人的地方。”
“阿虹,我们回去吧。”他向闵虹伸出手,满眼都是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