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旋花没敢继续推开那扇门。
她轻轻后退,随后迅速离开,在楼下花园坐了许久。
脑子里有个很残忍的猜测:谷昭生前和闵虹那通电话,恐怕不仅仅是单纯的母女间拌嘴。
或许正是因为她发现了什么,大受刺激之下一时冲动才……
她拿出手机,犹豫再三,没能在和丁繁、谷延的三人小群里说话。
这个猜测对谷延来说,恐怕完全不会有找到真相的愉悦,而是加倍的痛苦。
就在她手指迟迟没能落下去时,“灰色”突然发来消息。
灰色:最近有新情况吗?怎么好像没动静了。
田旋花:我被切断联系几天,才回到市里。
她想了想,编辑消息,讲述了谷宗良在山上给自已说的那些话。
接着又说了谷宗良和张寒影关系的变化,以及闵虹入院始末。
隔了好几分钟,“灰色”才回复。
灰色:没想到短短几天发生这么多事,看来谷家要乱了。
田旋花:这是你期待看到的吗?
灰色:或许吧……也不一定。邬心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吗?
田旋花:没有。
她现在已经不想追问灰色是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了,就算对方神通广大吧,只要他不会伤害自已和邬心。
灰色:上次你说到谭清泉,我最近想办法查了一下,有些资料和你共享。
田旋花打开屏幕上的文档,才看了几行字,眼睛慢慢睁大了。
1、谭清泉离开镇上之后,某天夜里有小偷进了他家。邻居发现灯亮着以为是他回来,但后来出门的是个背着相机的陌生人。楼下租客上去查看,没发现有重要物品丢失。
2、有驴友在山里见过一个会念诗的疯子,长得还挺帅,被人拍了照片发在网上。后来两名妇女说他是自已家里的弟弟,把他带走了,还不准驴友拍照。
文档里贴着两张照片,应该是从某个当地驴友论坛上扒下来的,清晰度一般。
一张拍的是所谓“疯子”盘腿坐在大石头上,五官看起来和谭清泉的身份证照片确实挺像。
一张是“疯子”被两个女人一左一右拉着胳膊带走,其中一个女人回头看镜头,嘴里似乎还在说着什么,表情略显凶狠。
田旋花放大仔细看,回头的那个女人越看越眼熟,再加上旁边女人背影的对比,她突然就想起来了。
这个被拍到脸的正是灵醒居的琴姨,旁边那个细高个女人,正是兰姨。
谭清泉被她们带走了?还说是她们的家人?那谭清泉现在在哪里?
难道……他就在灵醒居?
田旋花立刻问灰色:你知道谭清泉现在在哪儿?
灰色:你应该也想到了,我猜他在灵醒居,应该是被谷宗良带过去的。但至于是死是活,就不清楚了。
田旋花觉得,大概凶多吉少。
以她在灵醒居小住两次的观察,两位阿姨不像怀揣秘密的样子。
而且她们每顿饭都和田旋花一起吃,没有再重新做饭。
谭清泉要是住在灵醒居,总得解决吃饭问题吧。
很大可能就是,谭清泉已经死了。或者,离开了。
灰色:我知道的信息都给你了,谢谢你同步谷家的事给我。
田旋花:不客气。只是没想到,事情越来越复杂。
灰色:我有预感,我和你的目标,很快就会达成了。
田旋花没再回复,她脑子里很乱。
目标就快达成了吗?她不确定。
一开始她只是想找个真相,如今似乎已经找到大半,但最关键的部分仍然缺失。
而且,找到真相后,她的目标又是什么呢?
丁繁的信息突然跳出来:你劝劝谷延,他跟我说计划找他爸面谈,我觉得他爸这个人早就是老狐狸了,不可能听他几句话就坦白从宽的。
田旋花一惊。她同意丁繁的看法,谷延恐怕想得太天真。
然而她给谷延打电话,却提示对方已关机。
*
谷延对谷宗良这个父亲,感情一直比较复杂。
从小到大,谷宗良对他都没怎么露出过亲近的意思。
闵虹有时候希望他对谷延温和一点,他会当着孩子们的面说:男孩最忌娇气,我的儿子就该是个强悍的性子。
可惜让他失望了,谷延不仅不强悍,反而极度内向和懦弱。
再加上他身体上先天的残缺,谷宗良对他更是喜欢不起来。
谷延自已也知道,爸爸喜欢姐姐,不喜欢自已。
被最亲近的家人厌恶,小孩子其实很容易能感受到。
更何况谷宗良还从来没有藏着掖着,对他和谷昭,向来别对待。
比如过年过节过生日,谷宗良都会给谷昭准备很棒的礼物。
反观谷延,只有在生日那天能收到闵虹准备的蛋糕和礼物。
谷宗良做生意忙,外地回来次次都会给谷昭带新鲜玩意儿:
瑞士巧克力、逼真的进口娃娃、日本游戏机、精巧的大型拼插积木,甚至还带过荷兰香猪等小宠物。
这些东西,谷延从来没有份儿。
不过幸好,谷昭对他好,收到的东西都会和他分享,一起吃,一起玩。
谷延虽然软弱,但他不争,也不计较。
有妈妈和姐姐疼他,在这个家里也足够了。
只是没想到少年时期对谷昭那点心思,自已都还没搞明白时就遭到闵虹的暴力摧残。
从那之后,她失去了妈妈的爱,并主动切断姐姐的爱。
他一无所有了。到如今,反而什么也不怕。
他给谷宗良打了个电话,用自已最严肃的声音说:“爸,我有重要的事想和你聊聊。”
大约是成年后父子俩从没这么正式的打过电话,也或许谷宗良意识到自已的儿子是个成年男人了,他欣然答应。
两人会面的地点在谷宗良的某间公司的办公室里,谷延准时到达。
谷延也不清楚这间公司是做什么的,但工作日的下午,公司里一个员工都没有。
百叶窗半闭着,几十个工位空空荡荡,透露着一种破败的感觉。
谷宗良丝毫懒得和他寒暄,看到谷延走进来,一抬下巴开门见山:“说吧,找我什么事。”
他可不信从来避着他走的谷延,主动约见是为了叙叙父子亲情。
但无论谷延要做什么,他都自信可以游刃有余地对待。
毕竟谷延是他儿子,二十多年都是个小废物,他不怕谷延能翻出什么浪。
只是没想到,谷延的第一个问题就让他瞳孔微微地震。
谷延在他对面坐下,声音不急不缓道:“爸,你当年为什么对舅舅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