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秋雨一口气下了三四天,丝毫没有放晴的迹象。
石蕊这几天没有出摊,一直在房子里歇着,被丈夫扭伤的胳膊依然隐隐作痛。
前两天还有点轻微的脑震荡,平躺着会舒服些,一旦起身走动,就隐隐感觉头晕恶心。
今天头上的难受感觉终于减轻了一点,她强忍着不适,起床给蓝月做饭。
前几天不能起来,都是靠邻居。
隔壁住着一个同样摆摊卖小吃的大姐,每天给她们娘俩送两碗饭。
说是做饭,也就是电磁炉上烧一锅水,煮点挂面,加一点拌面酱。
连几片青菜叶子都没有,毕竟她没办法出去买菜。
看着蓝月趴在大纸箱子搭的简易餐桌上吃面,石蕊鼻腔酸涩,连忙扭头擦掉涌出的泪水。
房门被轻声叩响,是住在楼上的焦华,她的新婚丈夫平时给人贴地砖,她打下手。
石蕊和焦华也就认识,不知道她找自已有什么事。
一开门,看她拿了个矿泉水瓶,里面有半瓶棕色液体。
“这是我们从老家带过来的,我二伯自已做的药酒,治疗跌打损伤效果很好,你试试。”焦华把瓶子递给她,也不容她拒绝,转身就要走。
“对了,刚进门的时候看有个男人向房东打听你,房东说不知道。”焦华压低声音:“房东也害怕再有上次的事。”
石蕊一阵感动。
她不怪那次房东给丈夫透露了自已和蓝月的住处,谁能想到那人模狗样的是个畜生呢。
不过,这次又是谁在打听自已?
石蕊没忍住多问了一句,焦华皱眉想了想:“个子不高,瘦瘦的,戴副眼镜,像个文化人。”
石蕊想了想,心里微微一动,难道是……他?
等她下楼问了房东,出院门左右张望,果然看到那个好些年未见的身影,正在巷子里踟蹰。
孟巍,石蕊中学坐了两年的同桌。
石蕊没上完初中,孟巍却考进县城高中,后来还去省城读了大学。
只不过他没能留在大城市,而是回到县里当了一名老师。
前几年石蕊带蓝月经常去县城的医院,和孟巍撞见过几次。
听说他结了婚又离了,孩子由前妻带走;
性格过于耿直,从中学调到小学,又从县城调到周边村镇。
石蕊给孟巍递过去一次性纸杯:“不好意思,条件就这样,只有白水。”
孟巍接过杯子:“没事没事,白水就挺好,我也喝不惯茶叶。”
蓝月钻进被窝,警惕地看着这个陌生人。
石蕊坐在她旁边,安抚地摸着她的头发。
“这雨下得啊,停不下来。”孟巍干巴巴说。
“是啊,咱们这里年年都这样,今年夏末还好,还没有遭洪灾呢。”石蕊顺着说。
他们县位于山区,每年夏末初秋多雨水,往年经常遭洪灾。
寒暄完天气,屋子里一时陷入寂静。
孟巍又喝了几口水,似乎鼓起全身的勇气,终于开口。
“你身体没事吧?”孟巍眼神很关切。
“你怎么知道的?”石蕊觉得奇怪。
孟巍结结巴巴道:“昨天周末,我回了趟村里。”
也是,孟巍家和石蕊的婆家同在一个村,孟巍和石蕊的丈夫甚至还算得上堂兄弟。
“我听他们家里人说了……”孟巍半低着头,厚厚的镜片挡住了眼神。
石蕊猜得到,她那不成器的丈夫肯定是回村里大肆宣扬,说石蕊在镇上做生意不行,还说自已狠狠教训了这个没用的婆娘。
“没事儿,好多了。”石蕊淡淡说。
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石蕊想了想又开口:“你还有别的事吗?”
她倒不是讨厌他,而是才经过前几天的事,再来个陌生男人在她房间待太久,怕楼上楼下邻居多想。
“哦哦,我,我就是想跟你说。”孟巍吸了吸鼻子:“我现在调到小风镇了,那边有个村小缺校长,让我过去。”
“当校长了,那要恭喜你啊!”石蕊很诚恳地说。
孟巍脸上却浮现出苦涩:“全校老师加我一起也就三个人,学生也是三个。”
那个村子里的家长大多把孩子送到镇上的小学,有条件的更是直接送去县城上学。
村小已经迅速没落,目前留在村小的三个学生,一个是家里特别穷,一个是父母离婚没人管,还有一个是智力有问题别处都不收。
“我就是想问问你,看你对我放心不。”孟巍小心翼翼地说。
石蕊疑惑地看他,那透亮又似乎带着柔情的眼神让他心悸,他不自然地扭转头看向墙壁上的水渍。
“我听说心心的事了,你带着她白天做不成生意。要是放心我,把她放我那学校……”孟巍还没说完,看到石蕊乌黑的眼睛里流露出震惊。
他连忙解释道:“每天早上我来接,放学就送回来。”
石蕊没想到他提出这样的建议,心里确实有点惊讶,但也感觉不太可行。
小风镇距离她现在所在的镇子有二十公里路程,每天来回就是四十公里。
“那样太麻烦你了……”石蕊真心觉得不该这样麻烦孟巍。
孟巍却连连摆手:“没事的,我去年考了驾照,买了车,来回走高速其实很快的。”
这两个镇附近都有高速路出入口。
石蕊更觉得不好意思了,还要人家每天开车接送,她给不给油费和高速过路费呢?还有学费和吃饭问题……
孟巍说完却突然站起来,表情很是郑重:“你好好考虑一下,心心去我那儿肯定不会被排挤的,要是情况好,你以后……也可以考虑去小风镇做生意。”
他最后半句话说的很轻,随后转身就走。
石蕊站起来想拦他,就听他说:“我待久了怕影响你,我电话你有,想好了给我打电话就行。”
他垂着头匆匆开门出去,手里的半杯水也一起捏着拿走了。
石蕊看他几乎是跑着出了院门,莫名其妙的同时心里也有一丝淡淡的感动。
她回到房间,发现邬心迷迷糊糊已经快睡着了。
外面的雨还是下个不停,她索性躺下,拿过手机打开微信。
朋友圈里第一条映入眼帘的就是九宫格的婚纱照。
厉桐发布了自已试穿的几套婚纱,还有两套不同颜色的秀禾服。
她的眉眼间洋溢着幸福,洁白的婚纱层层叠叠铺满镜头,让石蕊不自觉露出微笑。
真好看啊,她结婚的时候只是买了一身红色毛呢裙套装,后来再没机会穿。
前两年她把衣服拆了,用家里那台老缝纫机给蓝月改了一条毛呢背带裙,蓝月很喜欢。
只不过现在也小了,穿不上了。
石蕊给厉桐点了个赞,很快又收到厉桐私聊的问候。
得知她被丈夫转走了所有积蓄,厉桐气愤地跟她一起骂那个狗男人。
后来厉桐说,实在没钱的话她可以先借一些路费给石蕊。
石蕊委婉谢绝了。
如果去宁市,住进虹心家园就已经是承了天大的情,现在不攒点钱,去了之后要带着蓝月更没机会赚钱,给蓝月看病就寸步难行了。
石蕊退出微信,点开通讯录,对着孟巍的手机号码,久久地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