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跟着李指导先到红岩,我让朋友在南伞接老三,老三出南伞口岸后,朋友把老三接到医院继续休养治疗。
把老三送走后,李指导就安排我们三个在在红岩街乡公所住下。
红岩不大,只有一条街,街上有一家名叫“元秀”的小饭馆,这个饭馆是红岩街唯一的一个饭馆。
我们每天都去饭馆吃午饭和晚饭。
老板娘是一个40多岁的大姐,店里就她一个人,洗菜、炒菜、收拾碗筷,手脚很是麻利。
大姐热情开朗,做的虽是些家常小菜,但味道可口。饭店名就是她的名字,吃了两顿饭和她也熟络起来,我们都叫她元秀姐。
元秀姐做的一道菜,很特别也很美味,我特别喜欢吃。我还专门请教她怎么做,后来我让母亲试着做过两次,但都做不出那个味道。
饭馆没有菜单,所有菜都洗干净,整齐的摆在保鲜柜里。客人要吃什么就指着柜子点,元秀姐来做。所以有的菜她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就比如我刚才说这道菜,元秀姐说,她母亲就这么做的:
先在炭火上烤上几只山里抓的小山螃蟹,再烤上一些配料,小米辣,大蒜,豆豉。把小螃蟹烤得很脆很脆,便把它和烤的这些配料放到一个木制的舂桶里,再加上油炸好的花生米,就着盐巴一起舂,把这些东西都舂碎后,再加入南瓜尖,南瓜尖要先在开水里汆一下水,以及老缅芫荽,酱油再舂几下,倒出来,配着白米饭吃,那味道每次回想我都垂涎欲滴。
第一次去元秀饭馆吃饭,店门口一只黄白相间的哈巴狗,一直对着我们摇尾巴。
我对着小狗吹口哨,小狗就摇着尾巴跑到我们跟前,磨头擦痒,我夹了点啃剩的排骨放在地上给它吃,小狗贪婪地吃着。
我们逗小狗玩了一会,岩吞冒出句:“这种小狗煮成狗肉耙烀应该好吃的。”
这时一个小女孩,站在门口对着小狗叫“花花。”她声音很小,但是小狗听到了,便朝她跑去。小女孩抱起小狗走了。
她走前看着岩吞瞪了他一眼。
元秀姐看到小女孩,就出来喊她,“小阿燕,吃过饭没有?进来和我吃。”
女孩摇摇头说“不吃了。”
元秀姐又说“没事,吃吃你帮我洗洗碗筷,你又不白吃我的。”
小女孩还是没进来,抱着小狗走了。
元秀姐对我们说“估计是听你们说要吃小狗吓到了。”
我说:“不会吃,我朋友说话就是不正经。”
第二天我们又到饭馆吃饭。
小女孩领着小狗,在饭店外的街道上玩。
看到我们,她赶紧抱起小狗。
我走过去和她说:“你叫小阿燕是吧,不用怕,我们不会吃你的小狗。这个叔叔昨天是开玩笑的,我小时候也养过狗,舍不得吃狗。”
岩吞也赶紧和她解释道歉。
她抱着狗,没有说话。
她皮肤黝黑,瘦瘦小小的,看上去11.2岁的样子。身上穿着一件毛衣,毛衣明显已经小了,很不合身,袖口的毛线都起来了几圈。
穿着一条看不清颜色的短裤,和一双破旧的拖鞋。头发很短,但是看得出很久没有梳洗了。
我心想,看这样子大概也是个可怜人。
我对她说:“你来和我们吃饭吧,你想吃什么菜我点给你。”
小阿燕警惕的看着我,摇摇头,抱着小狗到前面玩了。
我们点的菜都上好了,我对元秀姐说:“元秀姐,给我一个大点的碗,我整点饭菜给门外面那个小姑娘吃,看着也是个可怜人。”
元秀姐说:“我拿个一次性餐盒给你吧,万一她不吃,还可以带回去吃。”
元秀姐给我拿了两个餐盒,我装了一盒饭,一盒菜拿去外面给她。
小阿燕还是不要,我就放在她身旁,告诉她,带回家吃也可以。
女孩还是警惕的看着我,不说话。
吃好饭,元秀姐来收拾碗筷,她看到小阿燕还没有动盒子里的饭菜。
元秀姐走出去告诉她“小阿燕这几个叔叔不是坏人,吃得呢,快吃吧。”
听到元秀姐这么说,她才小心翼翼的捧着餐盒吃了起来。
元秀姐进来我问她:“你认识这个小姑娘?”
元秀姐说:“是的,红岩街上的人都认识她,她叫小阿燕。”
我说:“她天天在街上不回家吗?”
元秀姐说:“她没有家,一个可怜的小娃娃。她家本来在莫太,前两年莫太打仗,她家在战区,房子被炸没了。她们一家就逃难来到红岩街。
来到红岩街后,他爸爸就在街上租了一个小铺子卖点杂货,没田没地,这一点收入维持不了一家人的生活。后来,她父母就开始偷摸着卖点大烟,还收集情报卖给缅团。红岩是不允许毒品买卖的,抓到是要坐牢的。她父母卖情报的事情暴露后加上还卖大烟,她父母就被抓走坐牢了,她爸爸逃脱了,不知道去哪里了。现在就剩下小阿燕一个人生活,我见她可怜,只要她来我店里,都会留她吃口饭。
听元秀姐说完,岩吞感叹,可怜呀,和我真像。
元秀姐说:“是呀,都是可怜人,现在的日子钱还是钱,人却不是人了。我40多岁了,从我记事起到现在天天在打仗,那怕三年五年的太平日子我都没有过过。小兄弟你是哪里人,会不会打歌?”
我说:“我是永康的,打歌么会一点点。”
元秀姐说:“我给你们打一个歌作对子嘛,我的爱好就打歌了。”
说完元秀姐就唱起来,歌词大概是:老街坝是个好地方,不是打炮就是架机枪,缅共走了,彭家来,彭家走了,杨家来,杨家走了老缅来,老缅跑了白家来,白家散了彭家再回来,彭家又走,老缅再来,老缅来了,老百姓跑了。
元秀姐唱着唱着声音有点哽咽,她收拾着碗筷去洗了,没再唱了。
第三天早上我们又去饭馆吃饭。小阿燕带着小狗在饭馆外的路上玩,还是穿着那些衣服。
我们在等菜的时候,看到街上出来一伙人,男女都有,他们全部戴着脚铐,手铐。有几个当兵的押着他们在街上扫地。
小阿燕走到一个中年妇女旁边,跟着她一起扫地。
我问元秀姐,“阿燕跟着那个女人是谁?”
元秀姐说:“是她妈妈,就关在红岩街背后的房子里,他们每天都会出来劳动改造。”
第四天吃饭我们没有见到小阿燕。
吃好饭我们决定去对面山坡上逛逛,那里能望见对面的勐捧镇,我想带岩吞和哥昂去望望我生活的国家。
我们来到山坡上,山坡上有一大片竹林,昨天看到过的那伙犯人正砍完竹子,在空地上休息吃饭。
他们每个人面前放着一块芭蕉叶,米饭装在红色的塑料桶里,那几个当兵的从桶里舀出米饭放在芭蕉叶上给他们,他们用手抓着吃,只有饭没有菜。
我找了一下,看到小阿燕抱着狗坐在她妈妈旁边,和她妈妈一起抓着饭吃。她妈妈旁边燃着一点火,火上烤着几只青蛙和蚂蚱。
小阿燕吃一口饭又撕一点青蛙肉就这着饭吃。时不时喂给小狗一点,小狗也摇着尾巴,吧嗒着嘴吃下去,她和妈妈说着话,很开心的样子。
他们吃好饭,妈妈对小阿燕说:“你下去吧带着花花,明天如果不下雨我们还来这里干活,你又来找我。”小阿燕懂事的约着小狗走了。
我们三个大男人目睹了这一幕,许久彼此都没有说话。
岩吞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说:“走,下去买点东西。”
我们来到街上,红岩街本来就小。也没有大点的超市,只有几个小卖部。岩吞去小卖部买了几打甜牛奶,饼干,泡面,一大兜零食。
他拿着这些东西说:“走,我们去找找小阿燕送给她。”
我们在街子找了一圈没找到,不知道道她去哪里了。
岩吞说:“我这辈子,第一次如此可怜一个人,送点东西给她还送不出去了。”
我说:“没关系,明天我们去吃饭的时候带给她。”
第二天早上5点多,我们还在睡觉,就被炮弹爆炸的声音吵醒了。
什么情况,难不成老缅打到红岩了?
过了一会又听到第二颗炮弹爆炸的声音。接着,街上开始吵闹起来,哭声,喊声,脚步声。
我们也赶紧起床,到外面看什么情况。
这时街上同盟军的队伍已经在集结,老缅已经打到离红岩几公里的地方了。
那些犯人也被安排上了车拉走了。
红岩街上的人们,都忙着收拾家当,往101方向逃难。
下午2点多炮弹还一直在响没停过。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我们一直在找小阿燕但是没找到。
我们来到昨天那个山坡上,在竹林那里看到了她。
我们赶紧跑过去告诉她说:“小阿燕,要打仗了,快跟我们走,我们送你去101那边避难。”
小阿燕说:“我要等妈妈。”
我告诉她:“你妈妈他们已经走了,红岩不安全了,你先逃出去,等以后再找妈妈。”
炮弹还在响顾不上那么多了,我抱起她就跑,岩吞帮她抱着那只叫花花的小狗。
所有人都往101跑,拖家带口,伴随着炮声,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呼唤声,我们也跟着人群逃。
来到101人太多了,大家都排队等着进入缓冲带避难。炮弹声在我们身后越来越近。我们只想赶紧安全的把她送到101那边去。
终于排到了我们,我拿了些零钱揉成一团,她没有兜可以放,我就让她紧紧握在手里。
我告诉她,我们不和你去了,你跟着这些逃难的大人过去,他们去哪里你就去哪里,往人多的地方去,收好钱。
她懂事的点点头过去了。
看着她过去了,安全了,我们也长长舒了口气。
我回头,看到岩吞手上还好好抱着小狗,他赶紧把狗放过去,小阿燕在那边接着小狗,跟着人群慢慢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
回到我们住的地方,看到房间里那一兜,没来得及拿给小阿燕的零食,岩吞一直在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