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收到惠珍发的短信:你帮帮我,我受不了了。
我懂她说的意思,我让老三去帮我看看惠珍,帮我拿点钱给她。
老三问我,你到底要陷多深?
我没回答。
晚点,惠珍给我发来消息:谢谢!
我知道老三还是帮我去看了她。
尽管我出去不了,但我总会发消息问惠珍的情况。惠珍很少回,除了那天让我帮帮她。
直到二十多天后,老三给我打电话他说,你得想办法出来一趟,你一定要出来。
我趁林叔和二大妈都不出门了,才敢打电话让老三来接我。
老三是让他朋友来接我的。
等我到的时候,我看到院子里有几个人在着,老三在打电话。
我准备打开房门,老三让我别开,等一下。
我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推开了门。
眼前这一幕,是我这一辈子刻骨铭心的痛,永远无法忘记。
床上躺着一个人,眼睛睁得大大的,只穿着一件内衣。没穿内裤,双脚叉开,大腿根插着一个针头。这个人是慧珍,台湾姑娘林慧珍。
只是此时,她已经不能被称为人了,只能被叫做一具尸体,而且是一具已经发臭,流脓、腐烂的尸体。
整个房间散发着腐臭味,看不到耀辉的影子。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场面,门口那些人还在吵着说话。我出来对着他们喊:滚!
我的声音像一个野兽,他们害怕的散去了。
老三过来安慰我,事情也就这样了,她的死法叫“开天窗”,大概率是自杀,她选这样的方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或许这样对她也是一种解脱。
我听不进老三说的话,心痛到没有任何感觉,也流不出一滴泪,讲不出一句话。
老三给我点了一支烟,可我连吸都不会。
过了一会警察来了,他们检查了很久登记好,和老三说,是吸毒死过量致死的,让家属自行处理尸体。
老三一直在和我讲着什么,可我听不见,我的世界越来越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我的脸火辣辣的,是老三在打我。见我有反应他说,要把慧珍处理好了,天气太热,味道大,时间也不早了。
我说,好。
老三找了一个和尚和两个人来帮忙。
惠珍的脖子上、脸上已经开始有黑色的尸斑,眼睛,鼻子,嘴巴,开始流黄色的液体。
她曾是那么美丽的一个姑娘呀。
我对老三说,去找个人来给慧珍画个妆。
老三为了让我轻松点,半开玩笑的说,这里没有帮尸体化妆的人。要不只能你画了,你又不会画。
我和老三开始处理惠珍后事。
我们把惠珍的尸体送到寺庙,用冰块护着停放了一个晚上。
我打电话给耀辉,一直打不通。
我鼓起勇气给林叔打了个电话,我以为他会骂我,可林叔只说:我安排人过来,帮着你一起办事,让她体体面面的走。
我骂自已,打自已,狠狠的打,我想让我流出眼泪,哭出声,按我老家的习俗,人死了,总要有哭灵的人。
可我还是没有一滴眼睛,只有自责。我不知道,我不能出门的这段日子惠珍经历了什么。
寺庙里的和尚,把惠珍超度火化好,放在骨灰盒里交给我。
我给她在寺庙里,买了一方小小的牌位存骨灰盒。
1米74的惠珍,美丽,温柔的惠珍,以后就永远静静地躺在这窄窄的盒子里,除了我不会有人记起。
一切处理好,我们去找耀辉。
我们是在赌场找到他的。
他正在赌场看别人玩,别人赢钱了他就过去说吉利话,等着别人心情好施舍几块钱。
我拖起耀辉往外走,你多久没回去了?
他说,没有多久呀,我今早才出来。
我说,惠珍呢?
他说,在家里呀。
我说,真的吗?
他肯定的点点头,生怕我攥紧的拳头。
可好奇怪,我现在竟然连打他的力气都没有。
我说,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让老三开车去寺庙。
到了寺庙,我把他领到惠珍骨灰盒前。
我不想说话。
他看到惠珍名字,半天才反应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一直在说:不是,不是。
过了很久他脱下衣服,他的衣服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他用衣服的里子,帮惠珍擦拭盒子,他一直擦着。
天不早了,我们带他离开。
他起身兜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是他注射用的针头,我想看看此刻他是否良心发现,就提醒他东西掉了。
他往地上看看,小心翼翼地把针头捡起来,当着惠珍的面又把针头放回兜里。
老三开着车带我们去吃饭。
我们三个人没怎么吃饭,也不说话,就一直喝酒,喝到晚上12点多饭店要关门了,我们才离开。
才出店门,耀辉就蹲在路边一直吐。
老三说,先带他去我店里休息吧。
来到老三店里,老三泡了三杯蜂蜜柠檬水,我们一起坐着喝。
耀辉没喝,他开始哭,哭了一会他问我,惠珍什么时候不在的?
我说,7、8天前吧。
他又问,她走时有人在旁边吗,走得痛苦吗?
我拿出烟猛抽几口。
我是要说:没有人在旁边,就是你这个王八蛋害得她死了几天都没人发现,死不瞑目,你个畜生别和老子说话。
可我真没。
我说,旁边有人,走得安详。
我不知道我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我自已。
耀辉说,那就好,那就好。
我不再说话。
好久耀辉忽然说说,涛哥,你帮我理个头发吧。
我有点奇怪地看着耀辉,他头发确实很长了。
我说,我不会理发,我给你钱,明天你去理发店剪。
耀辉接着说,我们那里有一个风俗,人将死之前,一定要亲人帮理好头发,你帮我理一个吧。
我点点头,老三找来一把剪刀。
我努力回想理发师帮我理发的样子,尽量帮他剪好一点。
但剪得确实不好,老三打来一盆水让耀辉洗一下。
我把耀辉送回去,陪他住了一个晚上。
几天后,耀辉给我打来电话:涛哥,请你帮我最后一个忙?
我说,你说吧。
耀辉说,我想请你帮我找份工作。
我说,我试试看。
我请老三帮忙,老三以前是很看不上耀辉这摊烂泥的,但这次他没有推脱。
老三帮他找了个,在码头帮人守游艇的工作,这份工作很适合耀辉,不用出力,吃住也都在码头。
老三和我一起送他去的,离开前我又留下一些钱给他零用。
之后我没再联系过耀辉,我心里对他的恨永远不会消逝。
半个月后,老三告诉我,耀辉结了半个月的工资辞职了,不知去向。
我打他的手机也一直关机,后来再没有耀辉的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