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很快就过去了,分别时我问他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耀辉说,可能会去曼谷,也可能去美国,还没想好。
保重,再见。我和他们道别。
我以为,从此我们三个,再不会有任何交集。
过了几天,我忽然接到惠珍打来的电话:涛哥,你在忙吗?
我说,没有忙,我在店里,你们还在清迈?
惠珍说,我们还在清迈,你能不能来酒店帮我们搬一下东西,我们租了套房子,暂时不走了。
我说,可以,你们收拾好我开车过来帮你们拉。
惠珍说完,耀辉也接过电话说,阿涛你过来帮我们一下,我付钱给你。
耀辉还这样,他觉得人与人之间只是金钱关系。
我开了辆皮卡车,来到酒店帮他们把东西拉到他们租的房子。
他们租的房子是清迈最好的公寓,三室两厅,带全新的家具。
和他们一起收拾好,耀辉拿钱给我,我没有要。
我说,你们在这里也没有朋友,既然求到我,相识一场不过举手之劳。
惠珍对耀辉说,涛哥是把我们当朋友,才来帮忙的,你别总说钱了,我们找家店一起吃点东西,顺便庆祝一下今天搬新家。
我们找了家烧烤店吃烧烤、喝啤酒、聊天,彼此也更加熟络起来。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晚上,我接到一个电话,是耀辉打来的:阿涛,你有没有路子,能找船来接我一下?
我问,你在哪里?
耀辉说,金木棉岛。
金木棉岛,去那地方就是堕落的开始,地狱的入口,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问,你去那里做什么?那地方你也敢去,湄公河晚上是宵禁的,现在没有船可以到金木棉岛,我没办法帮你。
耀辉几乎是用祈求的声音和我说,兄弟,我在泰国只认识你一个朋友,请你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今晚一定要接我回去。
他一向是傲慢的、目中无人的一个人,此刻几近卑微的求我,我知道,此刻他肯定遇到了麻烦,能帮一把就帮吧。我说,你先等着,等我想到办法再联系你。
挂了电话我脑子在飞速运转,到底要找谁帮忙?
林叔肯定是不能找的。
耀辉他们搬去公寓后,他想在清迈定居,做点投资,便托我请林叔吃饭。他想认识林叔,看看林叔能不能给指条路子。
林叔一辈子阅人无数,深谋远虑。和耀辉吃了这顿饭后,回到家,林叔把我叫到跟前,很严肃的告诉我,让我远离耀辉。他说,耀辉这个人,说话做事太浮夸,不踏实,没有一点城府,以后必定会惹出事端,这样的人要远离。不然,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可是现在耀辉求我,再想到惠珍,温柔羸弱得像只人畜无害的小兔子,我也担心她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跟着耀辉被伤害,被算计,我只能帮他们。
思来想去,我现在唯一可以求助的只有老三。
顾不得那么多,我赶紧打电话给老三,把事情说给了老三。
老三说,要是你的事,赴汤蹈火我都愿意。可是,耀辉那个大傻叉的事情,我真不会管,你也别管。
看老三不理会,我只能一遍遍求他,终于老三松了口说,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我算听出来了,你不是诚心要救那个傻叉,你是怕惠珍难过,等我电话吧。
过了十多分钟,老三回我电话:找好船了,等一下你直接到码头等着,但是要3万块钱打点。
我说,钱没问题,只要能去岛上就行。
老三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我告诉耀辉,你在码头等着,我们来接你,但是要出3万块钱。
耀辉没有一点犹豫地说,多谢了兄弟,赶紧来吧,钱不是问题。
老三安排好了两个人,开着船带我去金木棉岛。
一路上还算顺利,我们到金木棉岛时耀辉已经在码头等着了。
他看到我,如同见到救星,匆忙跳上船。
夜晚的湄公河像一条巨大的黑色蟒蛇,蜿蜒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没有月光,没有星光,只有河水拍击船舷发出的诡异声响,那声音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召唤。偶尔传来的不明鸟叫,在这黑暗中被无限放大,犹如恶鬼的哭嚎,让人心惊胆战。
我问耀辉,你怎么会来这里?你知道这地方是人来的地方吗?
耀辉说,有烟吗?先给我一支。
我点了支烟给他。
耀辉抽了几口说,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打算在清迈考察一下做点投资,还让你帮忙搭线请林叔指条路子,可林叔看不上我呀,什么都不和我说。
我才又找了其他人,经人介绍,认识了金木棉岛开发区的负责人,见了两次面后,我决定把台湾的打鱼游戏机引到金木棉岛,但是在收益分配上一直没有谈成。
金木棉岛那些人太狠了,他们想让我出所有钱,但是收益他们要分八成。他们要的份额太大,我不同意,这个事情就谈崩了。
后来,他们又邀我到岛上考察其他项目,还安排我到贵宾厅体验他们的博彩项目。刚开始我一直拒绝,但他们负责人说,不用我出钱,只是让我放松放松,感受一下,赢了算我的,输了算他们的,他们送给了我20万筹码,还说,如果我真不感兴趣,这20万筹码,立马给我换成现金带走。全当和我交个朋友。
我从小对赌博没有任何兴趣,我的家教也不允许我赌博。但禁不住他们一再邀约,想着自已也没什么损失,那就感受一下吧。
他们还安排人教我如何玩,我随便玩了几把,就赢了差不多10万块钱,惠珍一直打我电话催我回去,他们就安排船把我送回了清迈,赢得的那10万块钱和那20万的筹码,他们都给我带回来了。
前两天他们又打电话邀我来岛上玩,我想那就来吧,就玩那30万,万一输了自已也不心疼。
但这次运气背了点,一直输,那30万一下就没了。我又拿了10万,想着只要赢回那天赢的10万,我就不玩了回清迈,直接飞美国。
不知不觉玩到今晚,我自已的钱都输完了,没有钱他们也不让我再玩。
我才给你打电话,现在回去,再拿点钱明天再来,把输的钱搬回来,我立马带着惠珍离开这鬼地方,去美国。
听耀辉说完,我真按捺不住性子给了他一拳,我想打醒他。
我说,耀辉,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有一个多月了,我今天把你当朋友才和你说这些话。你行事高调,没有算计,从你上金木棉岛到现在,你早就被人盯上了,他们知道你有钱,不把你身上的钱全部拿走绝不会罢休。
听我的,回到清迈带着惠珍赶紧离开这里,去欧洲去美国,随便去哪里,都不要再留下来,更不要想着搬本,这地方不属于你们,赶紧走,现在还来得及。
耀辉手里的烟也抽完了,他望向幽黑的湄公河,沉默不语。
我不知道我的话他有没有听进去,无论我再说什么,耀辉都没再吭声。
到了清迈,我们和耀辉一起去他公寓拿钱给送我们去岛上的人,我让耀辉多拿上一点,给这两个人当小费。
离开前,我再次对他说,听我的金木棉岛一定不能去了,带着惠珍赶紧离开这里。
他依旧没有回答我,转身上了楼,那一刻我忽然发现他的背影在黯淡的灯光下,宛如一座孤独的岛屿。
双肩微微下塌,每一步都迈得迟缓而沉重,似有看不见的枷锁在拖拽着他。那落寞的身影在楼道上渐行渐远,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只留下一片失落的影子在地面上拖长,拖长,融入那无尽的昏暗之中。一点没有当初走进租车行不可一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