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姚朔其实连被围攻的男女的长相都没来得及看清,完全是出于江湖道义上前帮忙。此刻发现面前的人竟是谢阳,他不由震惊万分,下意识望向靠在谢阳胸前的尹月,迟疑地问道:
“这位是……”
尹月刚刚脱险,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他这句话,不由汗毛倒竖,脊背都绷直了。
她此刻,可完完全全是打扮成女子样子的……
想到自已隐瞒了多年的女儿身就要在此刻暴露,还是在一同长大的好友面前,她不禁无助地抬头望向谢阳,手揪紧了他的前襟,一脸不知所措。
谁知她头还没彻底抬起来,谢阳却将手压在她后脑上,一把将她脸摁在自已胸口,不让她乱动。
谢阳从她头顶望过去,与姚朔对视,平静地说道:
“嗯。她是孤的侍妾,陪孤出来游玩,却不想遇到了刺杀。”
“多亏姚卿及时赶来,不然孤今天恐怕就要交待在这儿了。”
姚朔的嘴微微张开,心里莫名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他知道谢阳尚未婚配,但谢阳是皇子,又年已弱冠,有几个侍妾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不知为什么,此刻看谢阳紧紧搂着那名女子,做出一种安慰和保护的姿态,二人看上去亲密无间,却给姚朔一种十分强烈的违和感。
姚朔仔细想了想,突然意识到了这种违和感的来源——他之前见谢阳的次数也不算多,每次见到他时,谢阳总是带着尹月。
或许因为两人是表兄弟的缘故,尹月看上去极度崇拜和依恋谢阳,谢阳也非常照顾(或说宠爱)尹月,对他好到旁人看来简直都有点离谱的程度。
在姚朔看来,尹月是个非常温和开朗的人,并且很会看别人眼色,也很会调节气氛。
平时和他们这些好友在一起时,他总是不动声色地关注着每一个人。一旦感觉谁情绪不佳或受到了冷落,他就会马上安慰对方,令所有人都如沐春风。
但只要谢阳和他一起出现,尹月的注意力马上就会全部集中在谢阳身上。两人之间总有一种旁若无人的亲密,仿佛压根没有第三个人可以进入他们的世界。
所以此时此刻,见谢阳不但没有带着尹月,反而亲昵地搂着另一名陌生女子,这才让姚朔觉得非常违和。
他皱了皱眉,先拱手行了一礼,然后问道:
“殿下,阿月呢?”
“他在宫里,没出来……”
谢阳感到怀中的尹月在微微挣扎,知道她是被自已摁得不舒服了,干脆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让尹月把头朝向内侧,一边说道:
“此处危险,可能还会有刺客。姚卿先帮我去探探路吧。”
他说这话,自然是想支开姚朔,好趁机带尹月离开。
哪知姚朔这人是个直肠子,见那女子方才还如此骁勇地砍杀了好几个刺客,此时竟弱柳拂风地缩在谢阳怀里,还当她是哪里受了伤,便关切道:
“姑娘……可是哪里受伤了?这附近有我熟悉的医馆,要不要先去找个大夫看看?”
尹月把头埋在谢阳胸口一动不动,在心里气得大骂——姚北望这个死脑筋,现在刺客们都死了,他就变成自已最大的威胁了啊!
谢阳嘴角也微微抽动了一下,抱着尹月急匆匆地向外走,一边说道:
“不用了。你去找我的两个侍卫云淡风轻,让他们把车赶过来,回宫让御医看就行……”
姚朔闻言脚步一顿,微带诧异地问:
“殿下刚经历了一场刺杀,就这么回宫吗?可连刺客是谁派来的都没搞清呢!”
谢阳和尹月都在心中叫苦不迭——今晚遇见姚朔,真是既幸运又不幸。若不是他出现,他俩可能还真招架不住那群穷凶极恶的刺客;但正因他出现了,现在两人又被绊住脚步没法收场。
好在老天还是帮了他们一把。就在谢阳抱着尹月进退两难时,云淡和风轻巨大的嗓门响了起来:
“殿下!殿下!”
乱哄哄的人群自动往两边分开,一队禁军冲了过来,跑在最前面的正是云淡和风轻。
二人身边还有一名身着金甲的卫士,看其装束,应当是禁军统领级别的人物。
果然,那人径直冲到谢阳跟前,“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口中告罪道:
“微臣崔翎救驾来迟,罪该万死,请殿下恕罪!”
谢阳见云淡和风轻总算来了,顿时如释重负。他压根没搭理跪在地上的人,先将尹月递向云淡,一边说道:
“姑娘受伤了,赶紧先带她回宫,找虞太医瞧瞧。”
云淡和风轻都认识姚朔,见他竟然也在场,不由诧异不已。
但两人也不是傻子,听谢阳刻意强调了“姑娘”二字,又见尹月披头散发地缩在他怀里看不清面目,大约便猜到了状况。
云淡忙不迭地伸手将尹月接过,还特意小心地不让她的脸露出来,一边急匆匆地抱着她往马车的方向跑去。
见尹月终于安全了,谢阳总算松了口气。他这才想起地上跪着的人,蹙着眉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问:
“你刚说你叫什么?”
那青年将领也不过二十来岁,还是生涩的年纪。被谢阳这犀利的目光一盯,顿时汗如雨下,哆嗦着道:
“微、微臣……羽林卫中郎将崔翎,见过赵王殿下!”
“崔翎?”谢阳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哦”了一声,又问:
“你跟崔知远是什么关系?”
听他提起熟悉的人名,崔翎顿时精神一振,忙道:
“我是他的堂弟!”
“哦……”
谢阳点了点头。崔知远是他的好友,也是他的骑射师父,去年冬天自请去了北方的寒州戍边,而他正是上一任的羽林卫中郎将。
崔家是将门世家;如此看,多半是家族又把崔翎拱上位,让他接替了崔知远的官职。
但依照今晚的情况来看,崔翎这个中郎将显然做得极不称职。
毕竟广平大街到皇城并不远,但刺客却在闹市之中、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公然行凶,还明显是有预谋的刺杀,且禁军直到他们把刺客全干掉了才姗姗来迟,简直令人发笑。
谢阳勾了勾唇角,笑容里泛着一丝冷意。
他从荷包里掏出一块手帕,缓缓擦拭了一下脸上和手上的血,说:
“崔将军,你还是连夜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写奏折吧。”
“说不定明天的太阳还没升起,你和京兆尹卢大人的乌纱帽就已经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