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轸揉了揉眼睛,定定地看了尹月一会儿,十分肯定地说:
“没错,就是他!”
他话音刚落,谢阳便脸色骤变,四周的人们也开始窃窃私语。苏淑妃立刻上前一步,跪倒在皇帝面前,扯住他龙袍的下摆,梨花带雨地哭道:
“臣妾就说是这个小贼要害轸儿!皇上,您可得给我们母子俩做主啊!”
皇帝看着尹月,面色黑得似乎能滴下水来。他又看了一眼站在尹月身后默不作声的谢阳,声音犹如寒冰:
“尹月,朕再问你。你的动机是什么?”
“仅仅是因为你自已跟庆王殿下有过节,还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
此言一出,整个披香殿的氛围顿时冷得好似冰窖一般,就连坐在旁边的吕贵妃脸色也变了。
尹月心头巨震,十分惊慌地抬头看了皇帝一眼,顿觉大事不妙,心想——难道说她之前想错了?
谢轸花了这么大力气,以自已的生命为饵,精心布了一个局,并不是出于与她之间的过节,而是想要通过她来诬陷背后的谢阳吗?
此情此景危急万分,已经容不得尹月多想。她只能在有限的时间内把心中所有的东西都搬出来,尽可能地反驳谢轸。
她打定主意,决定不再隐瞒,于是重重地往地上磕了两个头,说:
“皇上容禀,微臣当时确实看见了庆王殿下落水。但——非但不是微臣把庆王殿下推下去的,反而是微臣将殿下救上岸的!”
“你说什么?”
皇帝神色一变,皱眉道:
“你有什么证据?”
“微臣将庆王殿下捞上岸后,因为身上寒冷而匆匆离开。当时在岸边撞到了住在披香殿的陆美人,她可以替微臣作证。”
时至此刻,尹月也来不及考虑会不会给陆美人带来麻烦这件事了。她必须要保下自已的性命,否则谢阳也会被拖下水。
皇帝“哦”了一声,对一旁的太监道:
“宣陆美人来问话!”
“是!”
太监应了一声,迅速退下,不一会儿便带着陆美人来了。
她神色困倦,发髻和衣物也有些凌乱,像是才从床上被拽起来。
陆美人往皇帝面前一跪,有些茫然无措,直到看到旁边的尹月她才反应过来,脸上顿时露出些惊愕的神色。
皇帝看了她一眼,道:
“陆美人,朕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陆美人还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连忙回了声“是”。皇帝指了指旁边的尹月,问:
“今日午时,你可曾在洪清池旁见过他?当时是个什么场景?你一五一十地道来!”
陆美人连忙行了个大礼,认真地说:
“当时臣妾在洪清池边遇到了浑身湿透的阿月。臣妾虽与他素不相识,但见天气寒冷,便将他带到披香殿自已的房中,请他在炉边烤火。”
“他说自已是赵王殿下的侍从,不便在我那里多待,过了一会儿、等衣服干后,他便自行离去了。”
尹月在陆美人说话的整个过程中都悬着一颗心,生怕她不小心说错什么。但见她说话口齿清晰,也很有条理,想是提前打过腹稿,不禁大松了一口气。
皇帝点了点头,又问:
“谁可以证明?”
“臣妾、还有臣妾房中的两个宫女,云萝和玉笋,我们都可以证明。”
陆美人回答。皇帝点了点头,又向尹月道:
“好。朕信你在这一条上没有说谎,可这又与你是否将庆王殿下推下水有什么关系?”
“皇上明察。”尹月又磕了个头,直起上半身,毫不畏惧地直视着皇帝道:
“陆美人见到臣时,臣浑身湿透,正是因为刚刚将庆王殿下救起所致。试问,如果臣是将庆王殿下推下水的人,即我的目的是杀死庆王殿下,那在他落水后,微臣应立刻逃离现场才是。又为何要将他救起?”
她这个问题一出,周围顿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就连谢轸都没有立刻说话。
苏淑妃却第一个反应过来,竖起一根手指指向尹月,一边说:
“说不定是轸儿掉下水的时候拽了你一把,将你也给拉进了水里呢?”
她边说边看向谢轸,说:“轸儿,母妃说得对吗?”
“娘娘,您这个说法就更说不通了。”
情况越是危急,尹月的思路反倒越发清晰。
她扭头看向苏淑妃,目光炯炯有神地道:
“如果我已经被庆王殿下拽进水了,那我的第一反应应该是赶紧将他摁进水里溺死,防止他活下来说我的罪行才是。反正庆王殿下又不会水,我干嘛还要将他捞上岸?这根本就说不通!”
“尹月!”
皇帝突然喝止了她。他的神色平静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样饱含着怒意,他望着尹月,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
“你将所有的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说一遍,包括你看到的、听到的,一个细节也不许漏掉。”
尹月低下头,深吸一口气说:
“中午微臣本来在抱厦里用膳,突然有一个小宫女过来,对微臣说,华阳宫里的宫女桃妆找我有事,于是我跟着小宫女来到宫外,她将我一路引到了泓清池附近。”
“微臣远远看见桥上站着一男一女,男的应是庆王殿下,女的背对着我,没有看清。”
“微臣当时以为那女子是桃妆,便匆匆过去。谁知还未到近前,就听见‘噗通’一声,接着就有人叫道‘庆王殿下落水啦!’”
“此时那女子已然不见,只有庆王殿下一人在水中挣扎。臣来不及多想,便跳入湖中将庆王殿下救了起来。”
“女子?”
皇帝皱起眉头,看向一边的谢轸,狐疑地问:
“轸儿,他说的这个女子是谁?”
“你无中生有!”谢轸一下子激动起来,看着尹月生气地道:
“当时本王一个人在桥上观赏风景,哪来的什么女子?”
见他发火,尹月胆子也大了起来。她看一下谢轸说:
“泓清池夏日是个荷塘,可冬天除了满池的残枝败叶以外,什么都没有。而不远处就是淑妃娘娘居住的披香殿。殿下从小在披香殿里长大,难道还会觉得此处风景有什么特别,需要特意在桥上驻足观看吗?”
“你……”
谢轸气得脸色涨红,一拍床面道:
“本王爱看什么就看什么,与你有什么关系?”
“殿下息怒。微臣只是在帮您梳理,希望您能好好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而已。”
尹月抽空扭头看了谢阳一眼,见他神色如常,甚至微微点了点头,像是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于是腰板挺得越发直了。
皇帝却在此时打断了尹月。他道:
“倘若是你把轸儿救了起来,当是立了个大功,你又为何要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