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也不知是不是尹月的错觉，她觉得皇帝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从尹月的视角来看，谢苓其实也就是随口开玩笑的。
皇帝作为父亲，而且是一个如此宠溺女儿的父亲，多半不会生气；即便觉得她说得不对，应当也就是责备两句，完全不至于露出如此阴沉的神色。
那神情——简直像是想起了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有些可怕……
谢苓也看到了皇帝神情的变化，顿时被吓住了，讪讪地叫道：
“父……父皇，您怎么了？”
吕贵妃毕竟久经人事，见此一把将谢苓扯过来，虎着脸道：
“让你胡言乱语！惹父皇生气了吧，还不快跟父皇道歉！”
谢苓刚才还笑吟吟的，此刻神情一下子垮了下来，哭丧着脸道：
“父皇，我瞎说的，我没有不想嫁人……”
皇帝此时也意识到自已刚才脸色不对，像是突然回过神似的，紧皱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眼中的阴郁也消散了许多。
他看了战战兢兢的谢苓一眼，缓声道：
“没事，父皇就是忽然想到了你长姐曾经的婚事。”
“那会儿，朕看她与薛暮那小子，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谁知后面会闹成那样……唉，”他重重叹了口气，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地道：
“可惜了啊！可惜！”
直到这时，尹月才算是彻底知道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上一刻还在和颜悦色的皇帝，下一刻突然疾言厉色，真是喜怒无常，变脸比翻书还快。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谢阳突然开口了。他和缓地说道：
“父皇，今日是母妃生辰。您想不想看看，我为母妃准备了什么寿礼？”
“哦？”
听他这么说，皇帝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谢阳冲皇帝身后正朝他拼命使眼色的吕贵妃微微颔首，拍拍手叫道：
“呈上来！”
他话音刚落，外面就有两个太监抬着一个用红布遮盖的物体走了进来。谢阳对吕贵妃道：
“母妃，既是送您的，当由您亲自揭开才是。”
吕贵妃点点头，素手一挥，将红布扯落。
随着一阵莹光，众人不由眼前一亮——只见那是一尊有着黄、白、绿三色的翡翠雕像，底部的翠色被雕成一只佛手的形状；向上延伸的白色部分被雕成柔婉的枝条，顶部的黄色步伐则被雕成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
整座玉雕色彩和谐，玉肉细腻，光洁莹润，雕工更是精致，连佛手上的指甲、荷花茎上的细刺和花瓣上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简直称得上巧夺天工。
谢阳微微笑道：
“母妃信佛，又最是心慈。恰好儿臣之前偶然得了一块稀有的三色翡翠玉料，便让匠人雕了一樽‘佛手拈花’，希望母妃可以吉祥如意，长命百岁。”
吕贵妃对谢阳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想来是十分喜欢这件礼物。皇帝神色也彻底缓和下来，拍拍谢阳的肩膀道：
“这件礼物甚好，珍贵且有寓意，吾儿真是有心了。”
“此物贵重，还不赶紧挪到本宫寝宫里去，小心保管！”吕贵妃对那两名太监道。二人应了一声，又搬着玉雕走了。
吕贵妃见皇帝已经彻底消气了，自已也不由松了口气。她挽住皇帝的胳膊，笑吟吟地道：
“好了皇上，后殿的菜应该上齐了，咱们过去用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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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月到底是下人，自然是不能跟主子们一起用膳的。好在谢阳提前打过招呼，给她在后面的一间抱厦里支了一张小桌子，又将菜单独盛了一份给她，让她得以独享一桌小宴席，清净又快乐。
宫里都说，飞霜殿小厨房的菜是出了名的好吃，今日一看，果然不假。
样样菜色都很精致，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尹月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最近食量大增，看什么都好吃，更别说这些上乘佳肴了。
她也不客气，坐下就是一阵猛吃。不过一炷香功夫，她就已经有七八分饱了。
尹月生怕吃太多了积食，于是决定还是稍微克制一下。
她拿起锦帕擦擦嘴，正打算再找点喝的溜溜缝，突然见有个小宫女溜了进来，跪在她身后悄声道：
“尹公子，桃妆姑娘有事找您，让您赶紧过去一趟。”
“桃妆？”
尹月一愣，下意识地问道：
“在哪儿？在华阳宫吗？”
“不是，”那小宫女摇头道：
“她过来了，就在这附近等您，让我领您过去呢。”
尹月微微点头，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桃妆能有什么要紧事要找她呢？还特意跑过来一趟？
莫不是……纪湍有事要找她，但又不好明说，于是拿桃妆当幌子吗？
她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一种可能性，于是低声道：
“你且稍等，我去跟殿下报备一声，马上就出来。”
谁知那小宫女道：“奴婢方才过来，听见皇上娘娘正和二位殿下有说有笑。您这会儿进去，怕是会打扰了他们，惹圣上不快。”
“桃妆姐姐说了，跟您说句话就走，很快的。咱们速去速回就行。”
尹月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披上外套，跟她走了出去。
……
最近年关已过，天气逐渐有些回暖。路上的积雪开始融化，道路湿滑，颇有些不好走。
尹月一脚深一脚浅地跟着小宫女往前，不久便来到了飞霜殿南面的一片名叫“泓清池”的人工湖附近。
她见那湖的对岸还有一座殿宇，气势不输飞霜殿，便问小宫女道：
“那是什么宫？”
“回公子，那是苏淑妃的披香殿。”小宫女一边回答，一边指着泓清池上的一座桥道：
“到了，桃妆姐姐就在那桥上等您！”
尹月远远一看，见桥上确实有人，似乎是一男一女两个身影，猜测是桃妆和纪湍，于是撇下了小宫女，一路小跑过去。
等她快接近那座桥的时候，她正想开口呼唤，忽听“噗通”一声响，随即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
“——快来人呐，庆王殿下落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