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月再次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已躺在一张柔软的床铺上,身上穿着干净的白色中衣,下身也很清爽,像是有人给她清理过了。
她心中警铃大作,一掀被子就跳了起来,赤着脚就往外跑。
只见一只涂着红色蔻丹的玉手突然掀开面前重重叠叠的帷幔,随即一个清冷的女声响了起来——
“大冬天的,你鞋都不穿,这是要去哪里?”
尹月一愣,就见面前出现了一个身着绯色琉璃锦宫装、头戴累丝挂珠金凤钗的女子。
当看清她的面容时,尹月不禁呼吸一滞——她这辈子见过的美人也不少,但没有一个比得上眼前这女子的。
她肤光胜雪,眸似点漆,且身姿窈窕,真是宛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简直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倾城绝色。
虽然容貌衣着都秾艳如桃李,但这女子的眉目间却带着一股清冷之意。
尤其是一双眼睛,眸光沉沉,好似一泓没有波澜的古井,与她这才二十多岁的容貌毫不匹配,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
尹月还没弄清她的身份,旁边就有两个宫女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其中一人说道:
“大胆,还不参见公主殿下!”
尹月这才反应过来——也是,梁皇后已死,中宫之位空悬,如今在皇城中能穿正红色、戴金凤钗的女子,就只有今上的二位公主。
其中,小女儿明贞公主大概也就十五六岁。那眼前的这位,必然就是梁皇后嫡出的大公主、明仪公主谢槿了。
尹月连忙跪下磕头,一边说道:
“微臣尹月,参见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好了,起来吧。”
谢槿淡淡回答。尹月道了声谢,刚爬了起来,就听谢槿接着说:
“快把鞋穿上,或者回床上去吧。你刚来癸水,可不能再着凉了。”
尹月刚松了一口气,闻言险些被口水呛住。
其中一个嘴快的小宫女直接说道:
“你都不知道,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整个衣摆和裤子上都是血,身上冷得像冰,用了好些暖水袋才捂回来。要不是公主殿下救你,估计你就活活冻死了!”
“鸣鸾!”
谢槿皱皱眉,呵斥了一声,那个叫鸣鸾的小宫女连忙咬着嘴唇退下了。
谢槿又转身对着尹月,问道:
“你方才为何跪在倚梅园里?”
“这……”
尹月其实不想把她和苏重焕之间的恩怨宣扬出去,但又临时编不出什么理由,只得含混地说:
“方才微臣在倚梅园里赏景,不知有一株洒金梅是先太后亲手种的,就折了几枝花,结果被庆王殿下撞见了。他说微臣对先太后不敬,就罚我跪在树下思过……”
谢槿轻轻“哦”了一声,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她轻哼了一声,摇头道:
“我那七弟,向来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你定然是之前得罪了他,他随便寻个由头蹉磨你呢……”
公主都这么说了,尹月也只能点了点头,在心里苦笑。谢槿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又在她还稍许平坦的胸口停留了一瞬,说:
“你放心吧,孤已经派人去告知阳儿了。”
“他还在陪父皇接见外国使臣,暂时抽不开身,等宴会结束就会过来接你,你且安心等待一会儿。”
尹月闻言,十分吃惊地问:
“公主怎知我是赵王殿下的人?”
谢槿顿了几秒,似乎是觉得她这个问题很可笑。但她并没有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而是平和地道:
“你身上挂着的三色翡翠玉佩,是阳儿小时候我送他的,底下还有我亲手刻的字。”
“这小子,”她声音低了些,像在自言自语:
“好歹也是长姐给的,他随随便便就拿来送人,真是可气。”
“一会儿,我非得抽他一顿不可。”
说起这个,尹月就想起来了——那是去年她生辰的时候,谢阳问她想要什么礼物。
她平时什么都不缺,实在是想不出自已想要什么,于是随手一指谢阳腰间的玉佩,随口道:
“殿下能把这个玉佩送我吗?”
谢阳当时沉默了一下,尹月就有些忐忑,不知是不是这玩意儿太过贵重了。但谢阳还是很快解下来送给了她,还叮嘱她要好好保存。
尹月知道此物珍贵,平时也很珍惜,很少拿出来佩戴。今天恰好是因为去梁府赴宴,于是戴出来撑撑场面的。
她万万没想到,此物竟然是明仪公主送给谢阳的……
尹月低着头,只觉面红耳赤,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
好在谢槿并没有继续追究。她摆摆手,对两个宫女道:
“你们先下去吧,孤有话要问她。”
“是。”
两名宫女立刻退下,同时关上了屋门。屋里顿时静了下来。
此时已是黄昏,暮色沉沉。谢槿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尹月,许久也未再开口说话。
她容貌实在是太美,但脸上却没什么笑意,像个冰雕成的美人,没什么活气儿。
尹月被她这样长久地注视着,只觉得又是害羞又是尴尬,却又不知该如何反应。
良久,谢槿微微吁出一口气,低声道:
“你说……你叫尹月?”
“是。”尹月点点头,但谢槿紧跟着的下一句话就令她目瞪口呆——
“——这是你的本名吗?”
“……”
尹月虽心中激荡,但出于谨慎,她还是牵了牵嘴角,笑道:
“殿下说笑了,自然是微臣本名。”
“哦……”
谢槿点了点头,眼中似有淡淡的失落之色。她将目光投向窗外,一边说道:
“孤有一位要好的故人,他虽是男子,但你与他长得颇有几分相像。”
“孤虽不知你为何女扮男装在宫中行走,但想来有什么难言之隐。孤还以为,是你与他有什么亲属关系……”
尹月再也忍不住,低声问道:
“微臣斗胆一问——殿下说的这位故人是谁?”
谢槿微微一怔,随即坦然道:
“他叫宁岚,曾经是黎国公府的长孙,也是我兄长岐王的贴身侍从。我们几个一同长大,情同手足……”
“如果我不曾记错的话,宁岚有一个比他小十多岁的妹妹,他爱若珍宝,经常和我们提起。”
“每次回家,他都要从宫里带一堆好吃好玩的东西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