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湍显然听见了尹月的问话,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她言语中的恐惧,但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静地站在走廊里,隔着一片细密的水幕和坚硬的栏杆,远远地看着那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轻叹了一口气,道:
“他就是……为师想带你来见的‘故人’。”
“那……那他犯了什么错啊,为什么要把他锁在这里?”
尹月心中大惊,不由磕磕巴巴地问。
这牢里本来就给人一种无比压抑的感觉,再加上这似乎无穷无尽的“雨水”和无比诡异的犯人,她只觉得整个人的神经都不由自主地紧了绷起来。
如果不是纪湍就在旁边,她几乎有一种想马上夺路而逃的冲动。
纪湍也感受到了她的紧张,但他只是瞥了她一眼,淡淡道:
“进去了你就知道了。”
“什么?还要进去?!”
尹月的惊呼还没结束,纪湍已经抬起手,转动了一边石壁上的一块圆形砖石。
随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机关摩擦声,牢房上方的“雨势”竟然渐渐变小,最后一滴水都不再往下漏了。
若不是地面上还满是积水,几乎让人不敢相信里面刚才还下着一阵小雨。
尹月目瞪口呆地问:
“这……这雨还能停的?”
“那不是雨,是莽山脚下的一条暗河。当年督造这监狱的人发现它就在牢房底下,所以故意引了一条很细的支流过来,建了这么一间水牢。这个机关就是控制支流口闸门的。”
纪湍说得很简洁,尹月却暗自心惊——莽山营是在她出生后才建成的,至少已存在了十几年。
而她随便一想也知道,普通犯人根本不需要被关在一间这么大费周章才能建成的水牢里,这间秘密的囚室很有可能就是专门为这个怪人而建的。
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已经在这里被关了十几年了……
纪湍关了放水的闸,手下未停,又转动了旁边一块方形的砖石。这次传来的是一阵咔啦咔啦的声音,那些粗重的栏杆就在他们面前向两边分开,最终形成了一扇门的样子。他见尹月迟疑着不敢迈步,低声道:
“愣着干嘛?进去啊!“
“……是。”尹月虽然畏惧,但她对纪湍的服从到底还是占了上风,踟蹰了一下便往里走去。
随着她缓慢地进入囚室,她一直小心地观察着那个坐在墙边的怪人,见他始终低着头像是睡着了,心中不由稍定,转头轻唤道:
“师父,他……”
“是不是睡着了”这几个字还未出口,尹月的瞳孔骤然缩紧了——就在她转身的刹那,纪湍竟然又将方才转过的砖石扳了回去!
那铁栅栏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复原,霎时间她方才进来的门就已经合拢了!
尹月几乎是狂奔着扑了过去,狠命摇晃着铁栏杆,不可置信地对纪湍吼道:
“师父,师父您这是做什么?!快让我出去!”
“嘘,别吵。”
纪湍在尹月近乎哀求的目光中低声呵斥,目光落在她腰间的双刀上,缓缓道:
“你放心,师父不会害你,只是带你来跟他练练的。”
“只要你能连续接住他十招,我就放你出来。”
“十招?什么十招?”
尹月心头巨震,一时间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从心底深处涌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却惊恐地发现,那个方才还低着头的犯人忽然慢慢地抬起了头来。
没了雨幕的遮挡,他的视线恰好与尹月的在空中撞上。
在看清他的眼睛的一刹那,尹月像是整个人都被冻住了——
——那人的眼睛,竟是红色的!
那不是人疲劳时眼中正常会有的红血丝,而是整个眼球都暴凸在外面,呈现出一种醉酒或是剧烈呕吐过后才有的不正常的红。
更可怕的是,他那两只鲜红的眼此刻正牢牢地盯着尹月,眼神在呆板中又带着一丝诡异的专注,蕴含着猛兽才有的原始的凶性。尹月下意识地喃喃道:
“他……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咔啦。咔啦。
就在尹月浑身抖如筛糠的同时,原本一直盘腿坐着的怪人已经慢慢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他手腕和脚腕上都拴着极其沉重的锁链,此刻这些金属链条垂落在地上,随着他缓慢的动作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
他那被乱糟糟的须发覆盖住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唯有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尹月。
尹月这才注意到,他在如此寒冷的牢房中竟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囚服。
而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这人瘦骨嶙峋的手腕和脚腕上,竟然在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白烟……
——那是……热气?
诡异,实在太诡异了。这人根本就不是人,简直就是一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活鬼!
尹月觉得自已已很久没经历过如此恐怖的时刻。
巨大的恐惧排山倒海一般地涌来,将她整个淹没。
她像溺水窒息的人一般回过头拼命摇晃着栏杆,绝望地喊道:
“师父,求你,求你快放我出去,求你!”
“阿月,镇定!”
纪湍的神情忽然无比郑重。他肃然地盯着尹月,喝道:
“习武者,劲敌当前,需得从容,更何况他手脚上都有镣铐,根本杀不了你,你怕什么?!给我转过身去,拔出你的刀!”
纪湍虽然严肃,但很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
尹月被他的呵斥声激得浑身一哆嗦,忽然有如一盆雪水从头浇到脚,虽然透心凉,但神智也骤然清醒了。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回过身去。纪湍紧拧着眉退后了几步,再次拧动了墙上的一个机关……
随着两声“当啷”前后传来,原本固定在墙上两条锁链一端骤然脱落;也就在此时,尹月同时抽出了腰间的双刀。
两段雪亮的刀光迸射而出,映在那怪人赤红的瞳孔中,照亮了他澎湃的杀意。
就在他挥手的刹那,尹月毫不迟疑,举起刀便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