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的花厅中,京都有头有脸的贵夫人们今日几乎都云集于此。
国公府的其他几房女眷也在其中,她们或是陪伴在老王妃身边,或是坐落在各处,陪伴旁的夫人。
女宾们的席位摆在花厅的院子中,宽阔的庭院里,文安郡主让人用毛竹做成架子,在挂上云雾绡,遮挡日光,薄薄的云雾绡在风中摇曳生姿,别有一番滋味。
阔大的花厅中,五扇大门向外打开,居中而坐的,是穿着一身深紫色金线绣喜字纹云锦长衫的老王妃,她是文安郡主的母亲。
老王妃珠翠环绕,花白的发髻上还戴着一顶赤金的五凤朝阳衔珠冠,眼皮耷拉下来,仍盖不住眼底的傲然之色,她的一生过的十分顺遂,这周身的贵气与从容,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宋玥薇初见王妃时,也被老王妃的气势所震慑了,但此刻再见,却不再感到惶恐。
宋玥薇与李青霜,齐齐上前,老王妃行礼。
站在老王妃身边的是个脸生的妇人,约莫四十岁上,她对老王妃殷勤道:“这是李家的大姑娘,这边的是......”
老王妃右手边坐着的冯氏适时开口道:“霜儿,还不快快带阿薇过来给老王妃行礼?”
李青霜与宋玥薇了然,齐齐上前跪拜。
“宋氏玥薇,李氏青霜,请老王妃安,愿王妃娘娘福寿绵长,顺遂安康。”
花厅的正中有一座比手臂还长的青铜冰鉴,里面盛放着两块冰。
虽已立秋,但到了午时,还是有些微燥热。
加之花厅中女客众多,文安郡主便让人抬了冰鉴摆到正中,宋玥薇眼角的余光一扫,这样的冰鉴倒是有三四座。
花厅中的摆设,随便一样,就已经是五品小官家的珍藏之物了。
可见文安郡主有多上心。
花厅中,众人的目光齐齐向老王妃这边看过来,只见她面露淡淡的笑意,两息后,微微颔首道:“快去扶两位姑娘起身。”
“多谢王妃。”
在众目睽睽之下,二人哪里真能受得起老王妃贴身女使的搀扶,即便身为未来太子妃的李青霜,也不会在此时给众人留下话柄。
宋玥薇随着李青霜一起起身,便见那女使手中捧着两只锦盒, 一只给了李青霜,一只给了自已。
宋玥薇打眼一看,是一只玉髓做的竹节镯,李青霜的,则是一对十分耀眼的金镶玉龙凤呈祥镯。
一时间,高低立现,这其中的偏差也太大,要么不送,若是同时送,也不会将里面的物品展示在人前。
大约是想借着机会羞辱自已罢了,她心中这般想着,但面上的笑意分毫不减,与李青霜二人齐齐再次向老王妃行叩拜礼,以表敬意。
老王妃眯起眸子,眉梢一挑,没想到这宋四姑娘还挺沉得住气。
“来人,给两位姑娘赐座。”老王妃的声音中不乏威压,即便她笑着,周围众人也仍然拘着礼数,没人敢在她面前造次。
想着宋玥华也是王妃,但也才将将学了老王妃的十分之一。
女使照着老王妃的意思,将圆凳摆在了离她近些的位置。宋玥薇从容不迫的坐了下来,在一众贵妇人中找到了林如蔓,她与王氏同坐一处,只是不如冯夫人那般,离王妃最近。
王氏多日以来寝食难安,面上尽显疲态,她身旁的一位穿碧色长衫的妇人便小声关切的询问。
“宋夫人,多日不见,你憔悴了不少啊。”
听她这么一说,王氏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目光却望向宋玥薇,薄唇一张一合,声音不轻不重的道:“往日忙忙碌碌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忽然卸下担子,身子反而不争气了,刘夫人眼下可能还察觉不到,等到了这日,便能与我等感同身受了。”
刘夫人便是刘宜芳的母亲,她多多少少,也知道宋家后院掌家权更迭之事,刘夫人闻言神色有些不自然,勉强笑了笑,看了一眼林如蔓,婉转劝慰:“夫人合该要享享清福才是,年轻人该受的磨炼可不能少,您啊,就稳坐后院,觉得她们小辈做得不好的地方,指点几句便是了,何苦还要劳心劳力呢?”
坐在她们周围的几位夫人闻言,想到自家,也纷纷点头附和:“是啊是啊,我们家现在就是长媳管庶务,哎呀,管了这么多年,我总算能松快松快了。”
“可不就是,多年媳妇儿熬成婆,也该咱们摆摆做婆婆的款了。”
“我倒是羡慕永嘉县主,进门便是自已做主,不用站规矩,也没有那么些琐碎之事。”
刘夫人见状急的额头冒汗,生怕这话传到老王妃和文安郡主的耳朵里,连忙对那位夫人做嘘声,低声道:“胡说八道什么,大喜的日子,言语也该谨慎些才是。”
虽说是实话,但这也是文安郡主较为忌讳的事儿,这顾侍读虽说学问好,也颇得圣上赏识,但也就如此了,虽说背后有个楚王,但顾府没有殷实的家底,也没有足够多的人脉,永嘉县主金尊玉贵的长大,脾气又骄纵,往后少不得是要吃苦头的。
不过也难说,毕竟有着皇亲国戚的身份,顾侍读娶了永嘉县主,背靠国公府与楚王殿下,前程似锦啊。
这场婚宴中,有闺女的,无不唏嘘,原本谢玉敏可以嫁的更好。但家中有儿郎的,也无不艳羡顾存安,从此以后,落魄的顾氏一族,前途无量。
林如蔓听着身边窃窃私语,委实有些坐不住了,可看了一眼老王妃,她还是忍住了,再看宋玥薇,只见她正在与李家夫人冯氏交谈。
交谈之时,宋玥薇端坐在圆凳上,神态举止落落大方,全然不是年初时候还瑟缩懦弱的模样儿。
“夫人莫怪,姐姐前阵儿的确邀了我去府中一叙,奈何那时我初初接手亡母的嫁妆,手忙脚乱的,实在抽不开身,理了好久,才摸清楚其中条条框框。等忙过这一阵,阿薇必定登门拜访。”
宋玥薇看着冯氏,想起当年母亲还在世的时光,多么惬意,多么自在。
冯氏也是个温和大方的人,对自已也温柔亲厚。
宋玥薇越想,心中越是唏嘘不已,于是那些场面话,她便没有说了,只是照实解释了一部分缘由。
旁的话,她都与李青霜交谈过,想必冯氏也是知晓的。
老王妃听宋玥薇对冯氏“诉苦”,忍不住笑道:“这交接的时候,难免会出错,急是急不来的,怎的,你大伯娘都忙的没空提前教导你吗?”
她的声音不算大,但众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这边,于是离她近的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这其中,还包括了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