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嬷嬷转身进了卧房,看着王氏这般不声不响的模样儿,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
“姑娘,你可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自已个儿的身子最重要啊。”
章嬷嬷还想说些什么,王氏布满血丝的眼珠一转,她挣扎着爬起来,用力抓住章嬷嬷的手,厉声问道:“那东西到底什么才能制成?不是说只要十来天就成吗?”
被抓的发疼的章嬷嬷,听见王氏这么问,立即转头往外看了看,连让丁香出去看着,不准旁的人进来。
等丁香出去后,章嬷嬷才小声道:“姑娘莫急,老奴这两日一直在西市那边盯着,熬药的药材极为难得,花寡妇好不容易才收齐了,这两日便要开始炼制。”
“好好好!让她越快越好。”听章嬷嬷这么一说,王氏才缓过来,手掌一松,拖了力气往榻上倒去。
章嬷嬷见她肯说话,心中也放松了些,姑娘心里有奔头就好。
“姑娘,听说那药无色无味,吃了也查不出来。等福寿居那老婆子身子一垮,那边就只能看您的脸色过日子了,还有四姑娘,没了给她撑腰的人,看她还怎么跟您顶嘴,还不得乖乖的听您的话。”
“不!我要给宋启元这个王八蛋吃,他该死,全家最该死的人就是他!”
章嬷嬷闻言一时间目瞪口呆,都忘了回应王氏。半晌后,她颓然的坐在脚踏上,涕泪横流,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面如寒霜的王氏,顿觉没了指望。
“姑娘!你可要振作啊。咱们华姐儿和慈姐儿,能指望的可只有你这个母亲!”张嬷嬷言罢,起身扑过去,一把抱住王氏。
听到章嬷嬷提及宋玥华,王氏的眼中,这才聚起了一点精神气。
“我的华儿,华儿可怎么办啊......”
章嬷嬷见王氏有了反应,忙胡乱抹了眼泪,继续道:“王妃娘娘自小聪慧,事已至此,姑娘可不要自乱阵脚,殿下若登大宝,不可能不要子嗣。机会总会有的。殿下这是病了,病了就要用药,花寡妇手里有一味药,专治......”
声音越来越小,后头的话,丁香就再也听不见了,此时,她已是满头大汗,紧握的双手不断颤抖着,面色恐惧惨白,目光不敢对着卧室,仿佛那屋中藏着两只恶鬼......
然而,宋府前院的书房中,香橼站在书案前,手中握着一块徽墨,正在砚台上心动神摇的研磨。
宋启元的酒意尽散,腮边横肉随着笑意抖动:“你说你父亲是秀才,想必你也是识字的,来看看,我给你的新名字可好?”
香橼的心思动了动,羞涩一笑,放下手中的墨条,恭恭敬敬的走到宋启元身边道:“主君,说来惭愧,我父亲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只教了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故而,香橼并未识得几个字。”
她说完,转头去看宋启元的字,笔锋苍劲,字迹力透纸背,当是多年练习的结果。这样的字迹,虽比不上名仕佳作,也是很不错了。那上头,赫然写着“晚晴”两个字,这糟老头子,取的名字还挺好听的。
“虽不识得,但婢子观之,主君的字迹苍劲有力,比之婢子的父亲,不知道要好了多少辈,婢子好生佩服。”
被人夸赞,总是悦耳的。香橼年轻,虽说长相并不十分出挑,但胜在年轻。宋启元为名声想,多年也只有萍小娘这么一个妾室。
如今已过不惑之年了,还能有女子如此崇拜自已,真是让人心情舒畅。
宋启元起身,伸出臂膀揽了香橼在怀,香橼只娇娇柔柔惊呼一声,又面上飞霞,做着极为羞怯的姿态,惹的宋启元浑身血气翻涌,一张老脸凑到香橼的耳边,洒出带着酒味的气息。
“是晚晴两个字,取自“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你不懂,以后我来教你好不好?”
香橼那气味恶心的很,她垂下眼眸,仿佛浑身没了骨头似的,往宋启元怀里依靠着道:“主君待晚晴真好......”
第二日一早,宋玥薇刚梳洗完毕,池莲就带了个消息,她一边布置早膳,一边眉飞色舞的讲述。
“你们知道香橼吗?”
众人问:“梅香苑那个来传话的小女使?"
池莲笑道:“以后,就没有香橼啦,你们出去碰到了可别乱喊,人家现在是白小娘。”
众人纷纷点头,昨日长房的动静不可不小,满府里,多多少少都听到了一些风声。
要不是水云轩的规矩在上头压着,院里早就议论开了。
“只听说香橼换了差事,到前院的书房伺候去了呀。”
“那都是昨儿晚上的事了。今儿一早,大厨房的菊蕊跟我说,昨儿晚上前院书房大半夜的让人送水,还送了两次。”
送水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小女使们彼此面面相觑,面颊绯红。
池莲继续神神秘秘的对聚到一处的小女使们道:“今儿一早,大老爷就派人去跟少奶奶说,要抬香橼为妾室,让少奶奶着人收拾离书房最近的南竺轩给白小娘住,再指派人过去伺候。”
小女使们捂着嘴一阵惊呼,个个都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
宋玥薇看着池莲的模样儿,忍俊不禁的笑了笑:“好了好了,点到为止,长房的闲话不要再说了,在外头更要管住嘴。”
两日后,如意终是把打探得来的消息,禀明给宋玥薇。
香橼原本姓白,叫白香兰,如今主君赐下新名,叫白晚晴。
白小娘才进宋府不足一月,她父亲是个秀才,母亲早亡,夫妇二人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
然而也就止步于此了,香橼的父亲在茶楼里当了多年的账房先生,一点钱都丢进了赌坊。
直到最后病死,全身上下的钱财,连一副棺材都置办不起,眼看着天气炎热,尸身放不住了,白小娘不得不走了卖身葬父这条路。
“倒也是个可怜人。”说到最后,如意忍不住哀叹。
宋玥薇听完,将团扇搁置到小几上,拿起针线,继续为祖母的抹额上增添花叶。虽然做的没有府中绣娘的精致,实在是宋玥薇技痒难,想多为祖母做些什么。
“这一条路,她也算是得偿所愿。”
“给能做自已父亲的人当小妾,这是什么心愿?”从来情绪稳定的如意,忍不住嘀咕起来。
宋玥薇抬眸看着忿忿不平的如意笑了笑,耐着性子道:“以她一路走来的阅历来看,这就是能跨越她那个阶层,最快的方式。”
她选择大伯父,大抵是因为伯父身边没有年轻的妾室。
而大哥哥身边,林如曼相貌不俗,现在还有个从青楼中出来的罗娴蓉,想要从大哥哥身边入手,难度太大。
白小娘应该是仔细思量过的。
可她若是在等个几年,熬到晋王殿下手握大权,提出天昭国女子可单独落户时,以她的胆识,也许能过的比现在好。
一切不过是造化弄人。
如意闻言,忽然眼中水光乍现,颤声道:“我那日还暗示她该往上爬,姑娘,我是不是做错了事。”
宋玥薇放下手中的活儿,握住如意的手安抚道:“她若没那个心思,你就是暗示一百回,她也不会那样做的。快擦了眼泪笑一笑,别折磨自已。”
如意被宋玥薇这么一安抚,心里顿时好受了不少。
人世间的阴差阳错,从未停止过。
她宋玥薇身为宋氏子女,竟然连良好的教育都未曾接受过。
读书能明理,使人头脑清晰,开阔眼界。宋家的主君主母,本该为族中子女宴请名师指点学识,除了礼仪规矩,也要教授族中女孩儿管家理事,人情往来之道。
然而那个时候,王氏一心敛财,忙着与小妾争风吃醋,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想到如今宋玥慈言行无状,当真也是做父母的失职,一味宠溺,未曾悉心教养过的后果。
而自那日起,宋玥慈与王昭柔母女二人,无论梅香苑的人说什么,宋玥慈都只当没听到,只一句,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宋启元此时正沉溺于温柔乡中,哪里还有空管这些。罚了宋玥慈跪祠堂三日,便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