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夫人们纷纷整理仪容,随即又小声议论起来。
“听说宣威将军相貌凶恶丑陋,跟侯府世子相比只怕是云泥之别。”
“那还用说,一个天一个地,谁不知道侯府世子相貌品行样样好?”
“说起来,你们可曾亲眼见过那宣威将军?”
“虽未亲眼见过,细想便可一知,那些个打仗的武夫,哪个不是邋遢丑恶的……”
昭国上下重文轻武,哪怕是芝麻一般大的文官,心里也是瞧不上武将的。
曲怀夕眉眼一冷,看向说话的那妇人。
“许夫人,尚未亲眼见过,您如何知道行舟相貌丑恶?”
“倘若没有那些个打仗的邋遢武夫,您如何能安心坐在这品茶闲谈?”
曲怀夕并非是刻意帮棠溪行舟说话,虽是女儿身,曲老爷夫妇却不似寻常父母那般拘着她。
除去《女诫》《内训》等,旁的杂书她多有涉猎,眼界自是比一般闺阁女子开阔。
昭国有如今的繁华安稳,离不开文官治国,武将护国。
战场上刀剑无眼,武将们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却被如此糟践,她实在是心中不平。
许夫人被两句话问得面上讪讪,顿时住了口。
徐氏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道:“你们瞧瞧怀夕,这才嫁过去几日,便这般护着自家夫君了!”
“哈哈哈!怀夕和行舟夫妻一体,自是要护着行舟的!”
伴随着爽朗的笑声,曲大老爷当先跨进屋来,曲二老爷落后一步。
曲大老爷形容清瘦,面上红润有光泽,行走时腰板挺直如修竹。
看着心情尚佳,并未因为痛失佳婿而恼怒。
曲二老爷儒雅斯文,比曲大老爷要高出半个头,却微微佝偻着背,也是一脸喜色。
众人见两位老爷进来,纷纷起身见礼。
曲老爷摆摆手,和曲二老爷先后落座。
“虞白拜见母亲,拜见大伯母。”
温润的男子声音响起。
曲怀夕听见熟悉的声音,心中一恸,强忍着酸涩看向虞白。
今日的他一袭白衣飘逸胜雪,如玉的面上眉眼柔和,看人时带着笑意,似春风和煦。
秀雅绝伦,是她看了千百遍的模样。
“哎哟,世子快请起,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无需这般多礼。”
徐氏低沉的脸顿时笑开了花了,起身引着虞白落座。
曲夫人勉强朝着虞白笑了笑,微不可见的叹着气。
如此出众的人,原本该是怀夕的夫君,该是她的佳婿。
虞白坐下后视线一一掠过屋内众人,却未在曲怀夕身上停留片刻。
“世子,你还未拜见阿姊呢!”
曲云晚忽地开口,一双桃花眼笑盈盈看着虞白。
虞白面上飞快闪过一丝恼恨,不过须臾,便恢复如初,朝着曲怀夕微一颔首。
“阿姊。”
语气客气又疏离。
曲怀夕怔怔看着虞白,指甲在手心掐出一道又一道深深的印子。
他叫她阿姊。
他是她的妹婿。
汹涌的悲伤委屈快要灭顶,曲怀夕喉咙吐不出一个字,眼眶涩意难忍。
众目睽睽之下,她要失礼了。
她仿佛瞧见她被千人所指,被万人唾骂。
“行舟拜见母亲,拜见二婶。”
另一道清冷的声音乍然响起,打碎了一屋子的压抑沉闷。
棠溪行舟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瞬间将众人的视线吸引过去。
长眉似剑,双目如星,眼尾坠着一颗黑痣,是棱角分明英姿勃发的俊秀。
曲云晚看见棠溪行舟的一霎那,桃花眼微的一挑,随即又低下了头。
“是哪个眼瞎的玩意儿胡乱说话,这算哪门子的丑恶不堪!”
不知是谁低低骂了一句。
棠溪行舟冷眼扫过众人,似利刃刮过,实在是气势慑人。
众人被棠溪行舟骇得不轻,曲怀夕却如释重负,她挪开在虞白身上的视线,落在棠溪行舟身上。
这个错娶了她的年轻将军,今日给足了她体面,也给足了她心安。
只是,棠溪行舟似是不惯应对这样的场合,冷冷站在门口便再未挪动过一步,屋内也无人招呼他。
曲怀夕忽地对眼前人生出一丝柔软,哪怕他别有用心。
她起身缓步走到棠溪行舟面前,冲着他莞尔一笑:“行舟,你来了。”
棠溪行舟被这一声“行舟”晃了心神,冷峻的面上有些无措,耳根子处爬上大片的红,周遭凛冽的寒意尽数消散。
曲怀夕眼神微顿,随即笑意更深。
她万万没想到,人人都害怕的宣威将军,是个腼腆的。
“怀夕,你这孩子!堵着行舟做什么,还不快让他进来!”
曲夫人回过神来笑着开口,满目慈爱的看着两人。
一个温婉秀丽,一个高大英俊,站一处便跟一双璧人似的。
因为失去了虞白这样一个好女婿而生出的遗憾,在看见棠溪行舟的时候便被填平了。
她很满意。
而在众人看来,眼前分明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方才胡乱猜测的人都觉得臊得慌。
曲怀夕退了半步,给棠溪行舟让出道来,两人一前一后落座。
虞白和棠溪行舟并排而坐,一人芝兰玉树,一人龙章凤姿,俱是风姿出众的郎君。
就连伺候一旁的丫鬟,眼神也不住的往二人身上飘。
屋内的诸位夫人更是看得眼红,牙根都快酸掉了。
曲大老爷抚须朗笑:“哈哈!咱们曲家好福气啊!这等出色的儿郎别家一个都难求,咱们曲家有两个!”
“大哥说的极是,世子如今已入了翰林院,行舟又是将军,一文一武,极好!极好!”
素来话少的曲二老爷附和道,想来也是因为多了一个侯府世子做女婿的缘故,今日他难得多说了几句。
曲大老爷点点头,又道:“世子和行舟二人年纪尚轻,往后还有大好前程,咱们兄弟俩可得加把劲,若能帮衬一二也是极好的。”
曲二老爷深以为然:“那是自然。”
徐氏听见这话朝曲二老爷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
“世子才干过人,何须你帮衬,别拖世子后腿才是。”
自已这个没出息的丈夫,一个芝麻官儿的主事,还妄想给侯府世子帮衬,脑袋被门挤了不是?
曲二老爷顿时涨红了脸,却不敢斥责徐氏。
还是虞白开口打圆场,才将这尴尬局面揭了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