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苏逸程是在周一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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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菘蓝的工作时间是朝九晚六,为了给自已减负,工作日她一般在外面解决晚餐,周末休息的时候才自已做,所以,今天回家的时间有些晚。
西川的夏天,晚上八点或者八点半才会天黑,天气晴朗的时候,天空总是很亮,像是只是在蓝色的天空上加了一层薄薄的、透明的夜幕。
今夜便是如此。
陈菘蓝喜欢坐的12路车回家,因为下车以后,从闲花路穿回燕西路,途中可以经过一家叫做“陀飞轮”的酒吧。
陀飞轮,她喜欢这个名字。
也喜欢陈奕迅唱的“宏愿纵未了,奋斗总不太晚。”
陈菘蓝忌酒,所以每次只是路过看看,从来没进去过。
遇到苏逸程时,男人正倚在车门边上,猩红的火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一亮一灭。
两人恰好四目相对。
陈菘蓝有些错愕,没有想到在此处遇见他。
“嗨。”陈菘蓝平心静气地打了个招呼。
苏逸程淡淡地点了头,面前的烟雾,让人看不清表情。
陈菘蓝面上一热,暗讽自已多事,随即道了别,“拜拜。”
她没有说再见,因为这两个字不太适合两人。
身后,“陈小姐很意外?”苏逸程吐出烟雾,缓缓道。
陈菘蓝定住脚步,“苏先生多虑了。”
“陈小姐是打算就这样与苏某说话吗?”苏逸程不辨喜怒地说。
陈菘蓝紧了紧手里的电脑包带,转身,“抱歉。”
苏逸程抬手挥了挥,顾自咳了两声。
陈菘蓝见此状,抿了抿唇瓣,到底忍住了多事的念头,静心等待苏逸程的平复。
片刻后,男人嘶哑的声音响起:“抱歉。”
陈菘蓝站在原地不动,摇了摇头,“没事。”犹豫了再三,她还是补充了后半句,“苏先生保重。”
苏逸程顿了顿,重新咂了口烟,没有接话。
仅仅一日过去,满怀的温热,呼吸相闻的亲昵都已烟消云散,再次回归了陌生。
陈菘蓝蓦地想起白天午间看到的照片——会议室里,安坐于首位的男人,面色如水,神情间不自觉流露出迫人的威严,与此刻完全不同。
“陈小姐在想什么,不妨说来听听?”苏逸程突然出声,打断了陈菘蓝的神思。
陈菘蓝一愣,“没什么。”
“一起喝一杯?”苏逸程猝不及防发出邀请。
陈菘蓝一愣,随即看了眼酒吧。
黑底白字的招牌,半明半暗地隐藏在白花绿枝的七里香之下,上面的字体端方工整,右上角是对应主题的陀飞轮模型,模型的背面安装了灯带,散发着莹白光芒,店外的墙面也是白色的,门洞的旁边便是一扇大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里面漂亮的装潢和不时走动的人影。
“不了,谢谢。”陈菘蓝低声说。
苏逸程了然一笑,声音有些冷,“为什么不?······难道陈小姐不需要庆祝?”
陈菘蓝不解,今日并非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庆祝什么?”她问。
苏逸程:“庆祝陈小姐与苏某再无瓜葛。”
陈菘蓝一怔,抿了抿唇,说:“我没这么想过。”
“哦?”苏逸程挑了挑眉,抬手掐掉了手里的烟,“感谢陈小姐让苏某觉得自已不那么面目可憎。”
陈菘蓝的心一刺,“······苏先生言重了。”
苏逸程:“不,应该的,苏某还要感谢陈小姐赐教了一个新的知识点。”
陈菘蓝:“?”
“其他利害关系。”苏逸程耸了耸肩,“苏某对这个词不太熟,陈小姐不妨赐教,为苏某解释一下?”
该来的总是会来。
陈菘蓝闭了闭眼,“苏先生身边不乏精英,应该不难知晓。”
“所以?”苏逸程双手抱胸,重新倚在车前。
陈菘蓝:“所以,苏先生定能自行解决,无需在下班门弄斧,越俎代庖,而且苏先生理解力和记忆力超群,相信有人解释定后,定能牢记于心。”
“可陈小姐现在就在苏某面前,苏某想听听陈小姐的解释。”苏逸程说。
陈菘蓝:“······”
苏逸程:“不如,苏某复述一遍?”
紧接着,不等陈菘蓝反应,苏逸程便开了口,从亲属关系开始叙述:“与被审计单位负责人或者有关主管人员有夫妻关系、直系血亲关系······”。
陈菘蓝:“······”
如果是从前,她会笑着骂他瞧不起谁啊,跑了碾压智商,而如今,她只能静静看着男人的唇一张一翕,哑口无言。
片刻后,回避关系内容被完整复述完成,“陈小姐,苏某说得可对?”苏逸程问。
话落,苏逸程起身走到了陈菘蓝的面前,半抢过她手里的电脑包,俯头看向她,“苏某想请教陈小姐,你我之间算是哪种利害关系?”
陈菘蓝:“······”
她想要伸手将电脑抢回来,却不及男人手长,只好放弃。
此刻,苏逸程以电脑为质,俊美无俦的脸带着邪气又靠近了几分,“嗯?”
他微笑着,只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陈菘蓝:“······”
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本能地后退一步,别开眼,闭口不言。
苏逸程:“陈小姐怕我?”
“您想要我怎么做呢?”陈菘蓝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近乎投降。
“陈小姐何必做出如此无奈的神情,苏某不过是想请陈小姐喝杯酒,顺便了解一下贵行业的专业知识点罢了。”苏逸程装模作样地说。
陈菘蓝尽量耐着性子:“苏先生,谢谢您的款待,我不喝酒,而且,刚刚您已经一字不差地叙述了您了解的观点,我才疏学浅,无法再做补充。”
苏逸程:“可陈小姐还没回答我的另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陈菘蓝问。
“你我之间是什么利害关系?”苏逸程又重复了一遍。
陈菘蓝:“······”
要怎么回答?
陈菘蓝在前天晚上同样如此问过自已,而答案和今天一样,其实答案非常清楚,是久别重逢的故人也是念念不忘的挚爱,可她回答不了,一个也不能说,所以她那时撒了谎,可今天呢,她要怎么回答?她该用什么谎言去揭过这个答案?
唯一的选择就是放弃,放弃回答,放弃继续下去。
陈菘蓝咬了咬牙,说:“苏先生,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苏逸程点点头,意外的好说话:“可以。”
“谢谢。”陈菘蓝心里松了口气,她不知道该不该谢,但还是道了谢。
正当她的话音刚落,苏逸程也紧接着开了口:“不过······”
这两个字像个钩子一样,又把陈菘蓝的心吊在了半空。
“苏某在前天晚上提出的问题,陈小姐考虑得如何?”苏逸程转而又问。
陈菘蓝以为苏逸程说的是真话谎话的事,又联想起前天晚上,对方一直拿孩子说事,心里有些抗拒,“苏先生,我想作为一名合法公民,享有话语权是我的权利。”
但她猜错了。
“陈小姐的话铿锵有力,苏某佩服!不过···陈小姐恐怕有所误解,苏某不是指这个。”苏逸程说。
见指责错了,陈菘蓝有些心虚,心气顿时萎靡了不少,“苏先生指的是?”
像是检查话里的真实性,苏逸程一时没有答话,沉默地看着陈菘蓝。
片刻后,正当他准备开口时,门内出来了一个人,“苏程程,你大爷的,你一支烟要抽特么一万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