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岁月仿佛是一道无声的河流,缓缓流淌着无数人的悲欢离合,十三年前,槿汐初入宫,被分配到尚服局做事。
苏培盛彼时也是个青涩的小太监,刚刚在这宫中站稳脚跟。他生得眉清目秀,虽然身为太监,却有着一种别样的机灵劲儿,负责在各宫之间传递消息物件,脚步总是匆匆。
那是一个阳光正好的午后,槿汐捧着刚做好的新衣前往一处宫殿交差,却不料冲撞到了一个为人严苛的管事嬷嬷。
宫中等级分明,虽说不是主子,高阶嬷嬷一样能折磨得槿汐生不如死。
管事嬷嬷发完威风还不够,许是赶上心情不佳,竟要将槿汐发送到浣衣局去。
好在苏培盛路过,他那时就常怀善心又机智多变,打了几个话茬子便将管事嬷嬷哄得开怀,顺势将管事嬷嬷支走了。
帮完了忙,苏培盛也并不揽功,笑笑便准备去御前送东西。
恰巧他衣裳破了,槿汐便叫住他,三下两下帮他补好了衣裳。
这御前失仪是大罪,当时的苏培盛可没有现如今“苏妃”的地位,若真赶上皇上心情不好被挑出错来,兴许就要掉脑袋。
二人也这算是相互帮了忙,这一来二去,便相熟了。
此后,槿汐去内务府领到残缺的针线,是苏培盛帮忙换成好的;槿汐跟着嫔妃做宫女时不小心打坏了物件,是苏培盛帮忙凑了银钱赔的;槿汐被分配到最辛苦的去处,是苏培盛四处打点关系把她调回来的。
这桩桩件件,槿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对苏培盛的心意自是能感知到,更别说苏培盛还一直留着那件她第一次缝补的衣服。
而槿汐动心之后,也常常给苏培盛加衣纳鞋、做些吃食送去,只不过谁也没捅破那层窗户纸罢了。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也挺对不起他的,不怕小主笑话,奴婢是个没担当的,”槿汐擦擦眼泪,“其实也总是思虑他太监之身,与他在一起声名有碍又不能有孩子,这才一直不清不楚的,但他给我的好处,我又都受着了……”
云凤帮槿汐拭去眼泪,安慰道:“宫中人多嘴杂,你身为掌事姑姑,若是与苏培盛公公成事,担的肯定更多,忧虑也是人之常情。”
槿汐摇摇头,道:“说到底也是借口罢了,这次找他,我便与他说定。”
且不说与太监对食带来的各种现实问题,苏培盛可是皇上身边第一人,有好处的同时,那危险也是极高的。
都说伴君如伴虎,虽说如若按照原作,苏培盛这个实打实的“苏妃”结局不错,但现在谁知道被蝴蝶翅膀扇成了什么样子。
万一哪天咱们这位皇上又被戳了哪片逆鳞,迁怒于苏培盛,槿汐那也是要受牵连的。
云凤便再三确认问道:“姑姑,现在情况虽然不佳,但仍有回转余地,不至于搭上姑姑后半生,我只问姑姑一则,如若没有此事,姑姑也当真要跟定苏培盛公公?”
槿汐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我其实这么多年来,心里头也只有他一个,现在也逐渐明白过来,只要我和他过得好,那些旁的人说什么,又有何干?想来还要感谢小主,借此一事让奴婢下定决心。这对奴婢来说是好事,小主应该为我开心。”
云凤想了想,这二人相互有意,又都是聪明人,想必在一起日子定能过好,也是真心实意为槿汐高兴。
根据祖制,这宫中的宫女,熬到二十五才能放归。
虽说坊间也流传说宫女们伺候过贵人,见过世面,“身份不一般”,听起来是仿佛高人一等,但终究是年纪太大,又多的是一身伤病,很难找个好归宿。
槿汐若是与苏培盛一处,虽是有遗憾,但对她来说也算得上是个好选择了。
云凤扭头找出她的首饰匣子,拿出一对玉镯和一只头钗赠给槿汐。
这对碧色玲珑璃纹暖玉琢花镯是她救驾太后一事得的太后赏赐,也算是她所有首饰中最为贵重的一件,由温润的暖玉精心雕琢而成。暖玉质地细腻,入手温热,那璃纹宛如灵动的溪流,蜿蜒流转于玉镯表面。
若是槿汐以后遇到难处,这镯子也能换出相当可观的银钱。
而另一件累丝宝蝶步摇钗则是当年她在街头处收的。头钗的部分采用累丝工艺,金丝细如发丝,缠绕、编织,形成了蝶戏牡丹的造型。
那时买下的几件钗子进宫后便和姐妹们分了,沈眉庄、甄嬛、安陵容和淳儿各一件,算是她们姐妹的象征,这剩下的宝蝶钗她也颇为喜爱,一直是压箱底的首饰。
槿汐跟了云凤有段时日了,自是知道这两件首饰的份量,一件贵重,一件象征着姐妹情谊。
“小主真是折煞奴婢了,如此贵重的东西,小主快放好,千万别弄坏了。”
云凤一顿好说歹说,指天指地,就差拿钗子比脖颈威胁了,这才说服槿汐收下。
第二日,槿汐早间先是悄悄传了消息出去,然后顶了豆包的差事,半路拐到了她和苏培盛常常见面的地方等着。
这里有一座小小的假山,周围环绕着几丛翠竹,平日里鲜有人至。
自打苏培盛跟了皇上,他二人见面多是槿汐先去等待。
毕竟御前伺候,那皇上可不会提前告诉他什么时候放假,总得找好机会才能溜出来。
这不,苏培盛早间接到消息,上午是尽心尽力把一应事情准备周全,这才寻了个机会找人替他,还不忘先一路小跑回屋,去拿上槿汐最喜爱的上清云雾瑞草魁茶。
走出去还没多远,苏培盛又快步回来,很是认真地问屋中的小夏子:“你帮师父瞅瞅,这身衣服可还行?”
小夏子难得眉眼弯弯,点头道:“师父您极有气度,这身最是相衬。”
苏培盛还是照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又掸了掸衣角,这才离开了:“机灵着点,若是皇上传唤,立刻前去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