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绽放在僧袍之上……
雨后万里晴空,空气中弥漫着梨花的苦涩淡芳。
清风时不时从支起的窗户吹进去屋内,柳靖璋枕在珈增的腿上睡着了。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湖州已经兵临城下,反军手上没了筹码便只能发起了猛攻。
好在朝廷的十万大军已经过了池州,成功抵达湖州,于是湖州与反军僵持不下。
一连打了一个月的持久战。
今日早朝,大臣们议湖州战事。
大致分为两派,新人一派认为前朝余孽应该一网打尽,斩草除根,主张加派军队力量,势必剿灭反军。而多跟前朝有牵连的老臣认为先帝的雷霆手段过于残忍,大雍才立朝两世,正是要收复民心的时候,应该诏安反军以彰显天子的厚恩仁德。
主张剿灭反军的以赵游之执宰一马当先,他倒是个刚正不阿的,儿子都不要了。一心只想剿灭反军,以彰显他跟反军真的没半点关系,附议他的也不在少数。
另外两位执宰,一个称病不上朝,一个主张诏安,言战争伤害的始终是百姓,又听说反军的主君并非前朝的皇子,而是公主,便觉得不足为惧,认为公主不过是因为族人被屠杀殆尽,想争口气,想为那些前朝的旧人谋个生路,理因使怀柔之策。
两派争吵不休,暂无定论。
陛下在太和殿秘密召见了珈增。
“大雷音寺首座和尚珈增,拜见皇帝陛下。”
大雍沿用前朝律法,僧人见任何人都不需要跪拜,但是和尚却对陛下行了跪拜礼。
“你这一跪倒是有些心思啊!”陛下端详着手中的折子,喜怒不形于色,“听说你回大雷音寺之前,去过越州。”
珈增站了起来,双手合十道:“贫僧确实去过越州,也确实有些心思。”
“嗯?”陛下龙颜透露出不悦。
“贫僧已经不能修行了。”
陛下眼距缩了缩,眼睑遮住了一半瞳孔,忌惮之色已经见了三分。
和尚又道出原因,“不洁之身,难以成佛。”
陛下眉毛画了个波浪,眼睛突然圆了起来,这略微的震撼让他绷了一下。陛下本来就对珈增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与柳靖璋的那档子事早就耳闻了,没想到已经出了这档子离经叛道的事。还给他说了出来,当真是不知羞耻。
陛下清了清嗓子,“今日早朝,大臣们就剿灭和诏安争论不休,你怎么看?”
“陛下,贫僧没有看法。”珈增微微欠了欠身,“凡尘俗世与贫僧无关。”
陛下姿势没变,从折子上方抬眼看了珈增一眼,“佛门中人不该心怀慈悲吗?”
“心怀慈悲的是陛下啊!”珈增露出佛性的笑,“贫僧与柳家新任务家主曾身陷越州,反军军师赵悬为了拉拢,曾经亲口对我说他父亲是当朝执宰,事成之后许我高官厚禄。”
“他许你的高官厚禄,可是朕坐着的这个位置。”
“陛下慎言。”
“萧先生好生奇怪,说对战事没有看法却在言语中表露了偏向之意,你是既要又要啊!”
珈增左右看了看,打量旁边无人,确认是陛下是在跟自已说话,道:“陛下,贫僧法号珈增,俗家时叫阿狗,从未姓有过萧性,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陛下放下奏折打量着珈增,珈增又道:“陛下,贫僧是对凡尘俗世没有看法,但百姓生灵在佛祖面前皆不是俗事。”
凡尘俗世指的是权力,这一场对话下来陛下步步试探,珈增步步谨慎。
反军与珈增有着抹不清楚的关系,只有将这关系抹干净了,才能彻底打消陛下的忌惮。
珈增说陛下心怀慈悲不过是正中下怀。陛下是个并不是个苛责的皇帝,也看得清楚局势,前朝的三代暴政早已经让民心涣散。而大雍初立,堂上又多是前朝旧臣,大雍基础薄弱,陛下也是举步维艰,从先帝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凝聚民心的举措落地。一个没有信仰和民族凝聚力的国家难以在历史的洪流中存活绵延。
对陛下来说正需要一个机会在朝廷立威,在民间立名。
陛下登基也有三年之久,朝廷风向早就摸透了,赵悬一个执宰的嫡公子,若没有其父亲的授意,不会抛下家族荣耀去当一个反军的军师。
脖子都伸到陛下刀下了,哪有不抹的道理。
珈增身上流着前朝皇室的血脉,他的存在太特殊,陛下免不了对他试探防备,但是陛下也是个自负的君王,他相信自已的能力能够把控朝局,能有一番宏图伟业。
珈增若有摆弄权力之心,便会直接留在越州。但是他没有,这也让陛下的忌惮少了些许,加上今天的谈话,陛下对这个前朝皇室血脉算是彻底没有了忌惮。一个真正伟大的君王不会对愿意臣服于自已的弱者赶尽杀绝。
陛下活动了下筋骨,吩咐旁边的宦官将珈增送回大雷音寺。
而今天来找珈增的柳靖璋发现珈增不在,便已经猜到了七八成是被陛下叫去了。
一点风声也没有,那肯定是秘密行事的,柳靖璋不敢去宫门口等,只能在寺里心急如焚。
等了半天没等到珈增回来的消息,却等到了陛下召见的密旨。
柳靖璋带着希望能在陛下那里见到珈增的期盼进了太和殿。但是除了陛下和一个宦官,太和殿不再有其他人。
陛下耳听八方眼观六路,柳靖璋那乱瞟的眼神早就看在眼里。
一个示意,宦官尖着声音道:“放肆。”
太和殿乱瞟,有藐视天威之嫌,柳靖璋吓得一激灵,扑棱一下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陛…陛下恕罪……”
陛下唱起了红脸,微微往宦官旁边斜了斜身,责怪道:“你吓着他了。”
宦官轻打了一下自已的嘴,“哎哟,奴才该死。”
柳靖璋赶紧顺着台阶下,“草民得见真龙天子,心悦诚服,脚下不慎,还请陛下恕罪。”
是个君王都喜欢听这番溜须拍马,陛下也不例外,勉了礼,还赐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