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靖璋心里七上八下地,瞧着陛下的脸色试探着坐下,陛下全神贯注的看着奏折,柳靖璋又把视线移到了宦官的脸上,宦官笑着点了点头,柳靖璋才敢彻底坐下。
许久,陛下都在全神贯注的看着奏折,柳靖璋坐立难安,如芒刺背。话本上都都说帝王心思深,手段狠,更无情。
柳靖璋也一贯是这样认为的,他从大雷音寺一路来都没碰见珈增,又担心,又不敢动发出声响,又不敢乱瞟,又猜不透陛下要干什么。柳靖璋觉得没有比面见天子更加磨人心志的事情了。
柳靖璋几次三番想询问陛下,都被宦官的示意劝退了。
直到宦官提醒陛下该用下午茶了,陛下仿佛才知道柳靖璋还在这里一般,道:“哟!忘记了柳家主还在,是朕疏忽了。”又看向旁边的宦官,“官锦,这下午茶,赐一盅给柳家主。”
柳靖璋起身叩谢隆恩,“谢陛下赏赐。陛下政务繁忙都是为了造福百姓。”
陛下吃着下午茶,开始闲聊似的问道:“湖州的战事,柳家主可悉知啊!”
“草民已经在江都开了矿,为湖州输送军备,以确保湖州无后顾之忧。”
“柳家主是个聪明的,应当知道,这真正的后顾之忧在这皇都。”
“陛下的意思是?”
“朕要你跟朕唱一出戏。”陛下品了口西湖龙井,入口鲜爽回甘,就如同这局势马上就要逆转乾坤。
“想要彻底又快速的剿灭反军,光靠湖州的兵马,和平乱的十万援军是做不到的,所以朕征调了二十万边防军,这后续的补给还需要柳家主解囊。”陛下看似有商有量,其实就是通知,柳家有钱,有铁矿,有工匠,还穿梭在商业各行,是个能全方位补给的大金库。
陛下又道:“朕得让天下人知道,朕扫平反军的决心。”
柳靖璋虽然觉得陛下此举太过暴戾,但是却不敢妄议,只是疑惑这“戏”从何来。
陛下搁下茶杯,道:“当然,这些都是假象,我要你不动声色将够二十万军队使用的军备送到皇都来。”
运送到皇都?那二十万边军就也是来皇都,柳靖璋知道这是皇都内部的事情了,陛下这是要有大动作了。
只是江都的资源都输送到湖州去了,够二十万军队使用的军备,得从其他州的矿场出。但是柳靖璋虽然继承了家主之位,但是并没有家主令,算不得真正的掌握了柳家。
柳靖璋有些为难道:“这戏倒是能演,只是柳家的一些人只有我爹能调动,要有家主令,我这继承家主之事办得草率,没有这个东西。我得写信问问我爹。”
陛下也善解人意,马上叫人上了纸墨,写完信,又让柳靖璋坐了一会儿才放他回去。
柳靖璋没有回家,而是又去了大雷音寺。然而,珈增并没有回来过。
后脚,皇宫传出消息,陛下已经听了赵执宰的建议,将要加派军队攻打反军。而身上流着前朝皇室之血的珈增已经被打入了诏狱。不日,将要以他的项上之血祭战。
这一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柳靖璋这才真正感受到帝王的可怕。刚刚还跟他谈合作的人,明明知道他与珈增的关系却还是毫无顾忌地转头就下了这样的令。
不,其实这令早就下了,陛下把他困在宫里这么久,就是再等,确认禁军押送已经把珈增押送到了诏狱才放他出宫。这令又在他出宫之后才传出来的,陛下这是既不想他去拦人,又不想他在皇宫求情。
但是这个情,他还是非求不可。
柳靖璋没有一刻停留,陛下不见他,他只能跪在宫门外面。
一跪就跪了三天,前两天都出着太阳,柳靖璋晕了两次,滴水未进。
宫人和朝廷官员进进出出,一瞬间柳靖璋和珈增的事情就闹得人尽皆知了。
有人感叹情深义重,患难见真情,即使对方身陷囹圄也不舍弃,即使面对皇权也不退缩,比那些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家不知道好了多少。这份情意当得起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也有人嗤之以鼻,认为柳靖璋此举实在是猪油蒙了心,不孝父母,不敬祖宗。柳家家大业大,柳靖璋又是独子,理应开枝散叶,壮大家族,而且以他的身份要什么姑娘没有,何必磕碜在一个男子还是前朝余孽身上。
第三日,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下起了倾盆大雨,柳靖璋浑身湿透了,雨水打在他脸上,干裂的嘴唇才得了滋润,双目已经猩红,他孱弱的身躯在雨中摇摇晃晃,似乎下一秒就要晕死过去。
他不知道自已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无能为力,他只祈求陛下能够开恩,对珈增网开一面,心中竟生出一丝对权力的向往来。
而皇宫最高的望星阁上,陛下站在顶层得檐下。
旁边的宦官不解道:“陛下为何不直接告诉他,也勉了他受这些磋磨。”
“不受这些磋磨怎么演得像?”陛下望着远处跪在雨中的柳靖璋,“他才十八岁,正是没有顾及的时候,朕这也算给他上了一课。”
宦官抿嘴一笑,“陛下还是那么喜欢整蛊。”
“看他这样,到让人羡慕。”陛下说着,眼神流露出羡慕。
“陛下羡慕他什么?”
“他这一腔痴情热血倾注在那位身上,怎能叫人不慕呢!所有人都在按照世俗的既定活着,朕也不例外,所以他的这种勇气才是最难能可贵的。”陛下眼中有影子,似乎透过柳靖璋看着另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陛下是天下之主,有的是人愿意将痴情倾注在陛下身上,陛下又何必羡慕他人。”
“就因为我是君,所以更加不会有人是真心的。”
“陛下不可妄自菲薄啊!”
“官锦,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奴才与陛下同岁,打小就跟着陛下,已经很多年了。”
“是啊!官锦跟朕同岁,可看起来却比朕年轻很多。”
“那是陛下日夜为国事操劳所至,何况,奴才是个阉人,老得自然慢些。”
陛下眼中亏欠和沉痛交杂,“当初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
“陛下,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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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柳老家主的信已经到了,拿去给他吧,顺便让他见一见诏狱里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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