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见底,腊月来。
柳靖璋也差不多要启程回江都了。行李也不多,人也只有三个,一辆大点的马车也就够了 。
柳靖璋从江都下来的时候着急走得快,这一路上的风景也没有欣赏过,如今回去也没什么着急的事情。故而走得慢,一路上游山玩水。
行了快半月才到江都,年关将近,江都的年向来就准备得早,已经开始布置了,街道上开始挂红灯笼,各家铺子也换上了喜庆的贴纸窗花。
柳家的家丁早就等着柳靖璋了,说是老爷吩咐的,如今少爷年纪不小了,以后江都所有铺子的生意都交给少爷管了。
还有一封留给柳靖璋的信。柳靖璋能够临危不乱,亲自去解救柳家商队,就说明了他已经有一番孤勇了,信中之意颇为赏识。
柳靖璋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面还是开心的。美滋滋地把父亲送的礼物一件件拆了,都是珍稀的玩意。
为了不辜负柳家主的期望,柳靖璋好几天都没有合眼,就为了把柳家商行近三年的账册全看了,多事亲力亲为。
他这股子干劲受到了商行掌柜们的一致好评。柳家后继有人的消息又在坊间流传。原先瞧不上柳靖璋这风流公子的人们也对他改观了不少。
另外柳靖璋在越州大扫海寇的事情传至皇都,陛下特意下旨嘉奖了柳靖璋。
柳家富甲天下的消息早已经是人尽皆知,商界纷纷猜测陛下有招柳家为皇商的意思。
不过一直没有动静,也就不再多想了。
和尚这几日也待在柳宅里,日日在柳靖璋旁边打坐,不知道的还以为柳靖璋带了个武林高手随身保护。
柳靖璋偶尔疲惫之时就逗逗他,和尚迫于柳靖璋的淫威“不得不”陪在他身边。
因为柳靖璋说要去告诉老主持和尚已经非礼他了。
和尚:……
柳靖璋落下最后一笔,“苏一,这批货明日就可以出了。”
苏一接过册子,这几日跟着柳靖璋处理事务,他是也是历练了不少,成了柳靖璋的左膀右臂。
如今的柳靖璋可不是什么风流浪荡子,而是商行一把手的柳家公子,能够把江都各行的铺子经营得井井有条,老管家见此也是颇为欣慰。
今日要去工坊视察,柳靖璋自然也把和尚带上。
柳靖璋的马车本来就大而奢靡,装完和尚,自已也还能躺下。
抛开别的不说,和尚穿上柳靖璋送的衣服之后衬得更加清新脱俗。柳靖璋没捏扇子,手上空得很,掏出从和尚那里讨来的素帕有一下没一下的嗅着。
这帕子自从在山洞里讨来就一直放他身上,上面独属于和尚的郁金香味道淡了许多。
柳靖璋心生一计,直起身来把帕子折好,塞进了和尚衣襟里。
和尚早就感觉到了柳靖璋的小动作,直到柳靖璋的手过来才睁开眼睛。
柳靖璋嘴角扬起大大的弧度,眉眼弯弯的,“味道淡了!”
和尚没动,又闭上了眼睛。不知道念什么经。
工坊早早听说柳靖璋要来的消息,列了队等。
这是个染布的工坊,柳家工坊之一。
工人们也都是朴素人家,工程也正常,柳靖璋看了账册记录便走了,他呆在那工坊里头工人们也不适应。
视察完工坊,柳靖璋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城西一个叫慈溪倌的地方。
这慈溪馆是柳靖璋专门为收留老弱妇孺建立的,平日里有下人照看。
还能做针线活的也都在柳家织坊里头做工,逢年过节柳靖璋会特意给他们送点东西或是银两来。
想着今日正好出来,又正好准备过年便也来看看了。
和尚看柳靖璋轻车熟路的样子便也猜想到一些。
“施主经常来此吗?”
“不经常,自从买下这座宅子,拢共也没来过几次。”
“这是你的宅子?”
“对啊!她们都是老弱妇孺,无处可去,我就当给柳家商队积德喽!”
“施主行善必得福报。”
“但愿吧!”柳靖璋说着已经跑到院中那长得葱茏的香料盆栽旁边去看看了。
这还是上一任宅子主人留下的种子,没想到居然能活下来,还长得如此繁盛。
一个妇人走过来熟练的摘了几根,“善人许久未来了,我正做饭呢!大善人用膳了再走?”
“好。”柳靖璋开心的答应了,这里虽然贫寒却充满欢声笑语,柳靖璋还是挺喜欢这里的。
妇人进屋做饭了,喊了孩子们过来,七八个小不点围着柳靖璋蹦蹦跳跳的喊哥哥。
还要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于是大家都推举和尚扮演老鹰,为什么呢?因为柳靖璋是大善人,不能演坏的老鹰。
和尚也不想扫了孩子们的兴致,而且看得出来柳靖璋也乐在其中。
玩了一会儿累了,小不点们去打了水来喝。
小不点们喜欢喝得腮帮子鼓鼓地,比比谁鼓得大,然后互相戳腮帮子,看看谁戳到没水的就输了。
一个小孩拍了拍柳靖璋,然后展示自已的腮帮子,柳靖璋伸手戳了一下。
本以为会“噗”地喷出来,其实小孩已经喝了水咽下去了,只是空鼓着腮帮子。
看见柳靖璋中计了哈哈大笑起来。
被小孩子戏耍了,柳靖璋气不过,也鼓着腮帮子转身拍了拍和尚,和尚也跟柳靖璋做了一样的动作,最后柳靖璋就同小孩们一起嘲笑和尚。把院子里其他做针线活的妇人也逗笑了。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许久,妇人已经做好了饭,上工的其他妇女们也回来了,一大桌坐着有十几个人。
吃完饭小孩子们又试了柳靖璋带来的冬衣。柳靖璋和和尚也离开了慈溪馆。
路上讨论着大娘让给孩子们取名字的事情,有两个孩子到了年纪准备上学堂了,得有个好名字,大娘们又没有读过什么书,就想让柳靖璋取个有前途的名字。
“那两小孩都随母姓,秦和范,和尚可有好字?”柳靖璋问。
“这得好好想想,若是不从字辈倒还难取些。”和尚突然想到什么又道:“施主的名字倒是取得好,也可以做些参考。”
“我吗?靖字是我娘选的,璋是我爹选的,本来是要取单名,后来他们两争得厉害,干脆就都用了。”柳靖璋也是从老管家那里听来的,据说那是夫人最霸道的一次,差点把家主的耳朵揪下来了,想想还有点滑稽。
想着柳靖璋眼神有点阑珊,扣着手指,“只是取了名字又怎么样,每次过年都是我一个人。”
柳靖璋眉眼流露出委屈,和尚心中一紧,“施主若是不嫌弃,贫僧陪施主过年吧!”
“真的吗?”柳靖璋一听,惊喜的想再确认一遍,春天的花都没他开得灿烂。
和尚点点头。
柳靖璋委屈的情绪一扫而空,又拉回了取名的话题,“诶!那和尚的名字呢?”
和尚摇了摇头,出家人一般都要舍弃前尘,对过往闭口不谈。
柳靖璋没有多问,和尚出家得早,可能早就不记得自已的俗家名字了。
“那珈增呢?”柳靖璋问,“珈增是什么意思?”
“?法号是师父取的,师父说珈增就是福报的意思,也可以是,如珈似烨、日增月盛?。但其实都是一个意思。”和尚道。
“福报?怪不得去云真寺祈愿的香客那么多,原来福报就在寺里头。连我也想求了。”柳靖璋今天运动量大了,这会儿身体软,绵绵的靠了一下马车,“我这会儿倒是想到两字,桓礼,如何?”
“郁郁桓桓、彬彬有礼。”和尚想了一下,道:“这是给秦家的?”
“秦,范。”柳靖璋念了一下,“还是秦好一点,秦桓礼。”
柳靖璋又念了两遍,觉得自已真有才华,取了个好名字又好听,转头讨夸,“和尚觉得如何?”
和尚也不吝啬,嘴唇含笑,“极好的,施主好才。”
被夸的柳靖璋乐滋滋的,又想着,“那范呢?”
和尚思考了一下,“我有个字。”
“何字?”
“衡,如何?”
“衡?”柳靖璋伸了个懒腰卧下,“冰壶玉衡,范衡,也是极好的。这两个名字不相上下,倒显得一视同仁了。”
听到偏私,和尚道:“衡是单名,会不会也让人觉得偏私了?”
“衡这一个字的笔画比两个字都多,哪里偏私了?”柳靖璋喃喃道。没想到和尚还有这想法。
其实取名而已,寓意到了就行了,又不是字数越多越好,大娘她们也不会在意那么多的。
和尚这才晓得,原来还有人专门看笔画多少的,说得还挺有道理。
柳靖璋因为累了的原因卧着闭上了眼睛,马车一晃一晃的把他身上的大氅晃掉了。
和尚捡起来重新给他盖上,刚盖上柳靖璋就睁开了眼睛。
和尚尴尬的坐了回去,柳靖璋迷迷糊糊的爬了两下,竟把头枕在了和尚腿上。
“施…施主……”
柳靖璋哼唧两下,脑袋蹭了蹭和尚,就安然入睡了。
“施主。”和尚轻轻喊了一声也没有回应。
和尚又把大氅往上拉了一下,盖过柳靖璋的肩膀,柳靖璋配合的往大氅里缩了缩,只留了个脑袋在外面。
送了柳靖璋回府,和尚趁着柳靖璋没醒就回云真寺去了,要是柳靖璋醒了怕是要走不成了。
想着柳靖璋最近刚上任,事务杂多,应该也没有时间追上云真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