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山的结界是彻底隔绝玄山内外的。意思就是除非有特殊仙品,否则没有任何人能进出。但妖族不同,一般的妖族可以进入玄山,却无法再出来,除非玄山结界打开或者自身修为强大到可以冲破结界才行。
所以从秦梅香进入玄山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无法再后退了,按照大会规则只有等登顶以后由外侧专修结界之法的仙尊打开一个口子才能出去,并且结界出口之处还有修为高强的人在一侧守着,以防山中的妖族趁机逃出玄山。
五人思虑之下决定绕开人群,选择了一条较为偏僻的小路进山,而有些宗门弟子可能跟他们想法相同,于是也走在一起的。
待这一小群人走到快五分之一的路程之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浓夜黑云,山林之中树木茂盛,根本透不进来一丁点月光。
秦梅香抬头望了望高耸入云的密林,转身对赵刚和其他人说道:“先打坐休息补充体力吧,夜深了不宜再往山里走了。”
赵刚闻言点点头。
“坐这儿吧。”
他点亮灵光照着路,终于找到了一块较为平坦空旷的地方,和众弟子一同坐下。如今走这一条路的约摸有二十几人,除了秦梅香这一组是牛鼻宗的,其余都是生面孔,未曾见过。
但毕竟大家一同进山,肖若尘还是自告奋勇地跟这一群人打着招呼,经过一番了解之后才知道,这些大多都是昆仑宫和齐月山的,其中有一人他十分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了。
齐月山宗主不理事,所以来参加大会的弟子少之又少,原本要求的是一百人,实际来的还不到五十人,且一大半都跟着怀光宗的人一起走了,剩下的一些弟子就只好跟着昆仑宫。
秦梅香盘腿打坐,轻声道:
“今夜大家就先休息补充体力,明日我们再往上走。”
众人纷纷附和,一夜安稳,看来玄山底层确实没什么主动攻击人的妖族,大多都是未结丹没有灵识的精怪,只要不踏入它们的攻击范围,都是安全的。
但在第二日清晨,茂林之上传来一声啸叫,凄厉刺耳,将所有修士都忽然惊醒。
秦梅香闻之一惊,立马就听了出来这是什么精怪,急忙清醒过来起身拉着人就往几边推开。“是母枭!大家快散开!”
话还没说完,一只翅展比人还高的枭鸟尖喙朝地就冲人群冲来,旋风骤起卷着枯叶泥沙,迷得人睁不开眼,纷纷用衣袖捂脸。
赵刚拉着秦梅香急忙往后退开躲过旋风圈,眯着眼睛躲过风沙,怒而看向那群慌乱的弟子大喊:“你们谁捉了幼枭了!”
修士弟子连忙摆手一脸茫然地喊道:
“不知道啊…”
“没有捉啊!”
那母枭见攻击不成,又转身往人群中的一个男修士冲去,尖喙直指心脏。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女子提剑挥挡,灵光将母枭瞬间弹飞了出去,旋风霎时停止。
“交出来!”女子神情严肃,语言冰冷。朝着方才被攻击的那个修士伸出手,不容置否。
“我…我…我真不知道这是枭卵…”
那男修士支支吾吾,在自已的衣兜里摸索了几番,掏出来六七枚枭卵放到女子手里,各个浑圆白皙,透过光似乎还能看到里面的幼鸟正在蠕动破壳。
母枭修为不高,一击之下就翅膀受伤飞不稳了,尖喙中也潺潺流出了鲜血,但看见自已的孩子被拿了出来,还是狠狠啸叫一声,拍打着羽翼就要冲过来。
赵刚见状冲着那女子大喊:
“赶紧放到地上!人退开!”
女子闻言也不拖沓,将枭卵轻轻放到地上的落叶中,拉着那个满脸惊愕的男修士身体往后退了数十步,其他修士见状也赶忙退开,枭卵周围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母枭虽受了伤却还是扑腾着飞过去,用翅膀紧紧掩住枭卵,目光锐利地盯着周围的人疯狂尖叫着,做出一副预备攻击的姿态以求吓退敌人。
秦梅香将宋乐渝和廖梦芸护在身后,对着其他人轻声说道。
“走,离开这儿,别贴近它,给它留出余地。”
一群人脚步纷乱地急忙绕开枭鸟的范围,往山上走了半炷香才缓缓停了下来,好不容易又到了一块稍微平整些的地方,修士们才纷纷都坐了下来喝水进食,打坐调息。
可还没坐一会儿,那个偷拿枭卵的男弟子就神色慌乱地对着先前击退母枭的女子解释,吸引了秦梅香一行人的目光。
“少主,是我鲁莽了…昨夜我小解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鸟窝…就想着带回来可以加餐…没想到会这样…”
秦梅香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个被称作少主的女子,白色纱锦广袖长衫,腰束上绣的是一朵蓝色的五瓣霜花,就连手中的长剑仿佛是由冰霜所化,剑鞘之上刻着霜白二字,气息清冷寒凉,透着一股肃穆之意。
那女子蹙眉不语,目光如雪,没有回答男修士的话,只是站在一旁观察周围的情况。
肖若尘蹲着凑到秦梅香耳旁,目光同样也是望着那位女子,低声询问道:
“这…不会是昆仑宫的霜白少主吧?”
秦梅香侧头轻轻回应:“看样子是了。若尘师兄认识?”
肖若尘点点头继续沉声道:“秦师兄,咱们和他们分开走吧…”语气中似乎还有一些尴尬和窘迫的感觉,让秦梅香疑惑。
“怎么?”
肖若尘抿抿唇,吸了口冷气面色为难道:
“她…和我有些渊源…不方便走一块儿…”
秦梅香心里沉思…难道若尘师兄和这位昆仑宫的霜白少主有私仇?但从昨夜到现在,霜白少主也没主动说过几句话,更没有要找肖若尘寻仇的意思…秦梅香轻蹙眉头附耳发问:
“会不会是认错了?我见她十分缄默,好像并不认识你…”
肖若尘摇摇头,肯定地道:“不会认错。不记得我正好,咱们先走。”
秦梅香也不多过问,点点头答了声:“好。”而后就和几个同门一起起身,可刚挪动步子,霜白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依旧是冷冰冰的,让人在立夏之际都后背发凉。
“肖公子…这是要走?”
虽是询问,可秦梅香感觉有些奇怪,总觉得语气里还有别的意思,仿佛真的是要找肖若尘麻烦的,不许他走一样。难怪这一群人昨夜跟着他们从这么偏僻的地方进山…看来是早就认出肖若尘了。
肖若尘一听霜白这话才是心下一惊,被吓得闭了眼睛皱紧眉头立在原地,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才沉沉叹了口气缓缓转过身看着霜白,语气中满是愧疚和无奈。
“霜白姑娘…好久不见…”
霜白冷哼一声回问。
“肖若尘公子,别来无恙?”
赵刚见状摇了摇头,拉着秦梅香和其他两个女生就走到一旁去找了个枯树杆子坐下,还轻轻拍了拍秦梅香的肩膀示意他不必担忧。
那霜白姑娘的语气和眼神看似平静,眸底却暗流涌动,仿佛对肖若尘简直是恨之入骨了…
肖若尘挠了挠头,见这几个方才才说要一起走的人如今却在旁边随便找了个树干就坐下了,他现在也是进退两难满脸焦灼,无奈之下也只好回到原地席地而坐,身体僵硬得难以控制。但气氛实在是太过冰冷寂静了,肖若尘只好尴尬地开口:
“没…没想到还真是你…”
霜白眯着眼,眸色黝黑,听见这句话仿佛听到个笑话一般不屑地嗤笑道:“我可是第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了,你倒还认不出我?”
宋乐渝凑过来拍了拍秦梅香的肩膀,一脸好奇地低声问:“什么情况?”
“不知道啊…好像是若尘师兄的私仇…”
秦梅香也是完全看不明白这两人在聊什么认不认得出的,只知道现在一个满眼怀恨一个垂头羞愧,妥妥就是一副仇人见面的场景。
不仅是他们几个好奇,其余的弟子见此场景也是窃窃私语喃喃不休,纷纷小声讨论了起来。可唯独昆仑宫的弟子却依旧闭口不言,也跟霜白一起面目憎恨地盯着肖若尘,嫌恶之心溢于言表。
肖若尘紧紧咬住嘴唇,手指都快把衣袖抠破了,最后仿佛下定决心一样站起身朝着霜白深深行了一个大礼,言辞诚恳道:
“是我不好…我们可以…”
霜白见他此举,打断了肖若尘的话,自嘲地笑了笑,周身气息更加冰冷寒凉,言语之间尽是苦涩。
“此次前来,就是为了那件事,若是肖公子玄山大会之后尚有空闲时间,我们便一刀两断。”
肖若尘微微一怔,又点点头行礼:“多谢霜白姑娘谅解。那为了避免霜白姑娘见到在下厌恶,在下还是和同门一起单独上山吧。告辞。”
听了肖若尘此番话霜白似乎有些微怒,毫无预兆地猛抽出长剑站起身,剑尖直挺挺指着肖若尘的脑袋,仿佛下一秒就要刺穿。秦梅香和赵刚见状,急忙跨步过去挡到肖若尘身前,赵刚伸手护住肖若尘,眉毛压低神情严肃,言辞十分不客气:“霜白少主这是要做什么?”
秦梅香也阴冷地盯着霜白,暗自掌中凝力。
牛鼻宗玄山试炼大会宗旨有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有进犯,杀之。
两人都已准备好时刻反击之态,谁知霜白却没有了下一步动作,只是看着那个被挡住的人影,又重重将剑插回了剑鞘当中,满脸不屑,语气轻蔑地笑着:“呵,肖若尘,你遇到事就想逃的习惯还真是这么多年了都没改。你放心吧,和我们走一起也无妨,陈年破事我早就放下了,不会为难你。”
肖若尘沉重地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秦梅香和赵刚的肩膀,又朝一旁担忧地望着他的宋乐渝廖梦芸挤出一抹笑,示意他们安心。他从挡在前面的二人身后缓缓朝侧面走出,转正了身子无奈看着霜白略显悲痛的眼睛,认真答道:
“好,那就如霜白姑娘所说吧。多谢霜白姑娘宽宏,肖若尘惭愧。”
“哼。”
霜白拿着剑冷哼了一声,随后拂袖转身坐回了原先的位置上。肖若尘却也实在想不通为何碰巧能在这条小路上碰到这位老熟人…简直是冤家路窄。
秦梅香拉着他坐到一旁的枯木上之后见肖若尘还是情绪不对,于是轻声宽慰:
“还好吗若尘师兄?”
肖若尘满脸苦涩,愧疚又无奈点点头道:
“以前我做的错事罢了,如今她这般也是应该的,确实是我理亏。”顿了顿,他又沉重的开口:“不过,确实提醒了我一件事。秦师兄赵师兄,需要你们帮个忙。”
“什么?”秦梅香问。
“尽管提。”赵刚答。
肖若尘看着二人问:“可否有多余的布料?”
“有。”
秦梅香翻了翻自已的包袱,里面有一卷白色的纱布,翻出来递给了肖若尘。
肖若尘拿到纱布道了谢之后将一圈圈白纱缠绕到自已的脸上,只露出了鼻子眼睛方便看路和呼吸之外,其余的地方都被纱布遮掩,仿佛根本不想被人认出。
“好了。”
肖若尘的脸被遮得严严实实,如若不是十分亲近的人仔细看的话,怕是再也认不出这纱布底下究竟是谁了。不过几人也没多问,秦梅香将剩下的纱布收了起来,也开始盘腿打坐了。
晨光逐渐变亮,观月楼上的长老们也又聚集在了一起准备看今日的战况。
玉承恩和一个黑衣蒙面男子站在栏杆前看着玄山之内。
“先生觉得如何啊?”
说话的语气十分恭敬,仿佛身旁站的男人地位非凡。
那玉承恩尊称为先生的黑衣男子眉目淡漠,语气冰冷。
“如今白桦宗的斩杀量最大,可以拉拢。我宗暂居第二,其余都是一些不大不小的宗门,事后吞并了就行了。牛鼻宗和昆仑宫目前还未上榜。”
玉承恩爽朗笑道:“哈哈哈,还得多谢先生出谋划策,才能挑选出最合适的同盟啊。”
黑衣人发问:
“你的弟子准备好了吗?”
玉承恩拿出折扇轻摇,捋了捋自已的胡子胸有成竹答道:
“放心吧先生,洪儿办事妥帖修为高强,结界一事定能办成。反正牛鼻宗一直在找秦梅香,应当也是想利用他打开结界放出里面那东西来,于是我就如先生所说,落西山一计将这小子送了回去。”
黑衣人面罩底下传出一声笑,淡淡地说道:
“待结界破裂,玄山里面那只,才是极品。”
肖龙背着手从内阁之中轻轻走到玉承恩身侧,也站在栏杆前眺望着玄山之内,轻笑道:
“玉宗主可真是胆大啊…”
玉承恩见来人,轻轻作揖,又复摇折扇。
“白桦宗肖宗主…”
他看着法术映出的杀妖统计数量,顿了顿笑道:“肖宗主的弟子也是年轻有为啊。不过幸好,咱们是一类人,不必兵戎相见了。”
肖龙神气自若,抬眼回道:
“不过是肖某为一宗而计罢了,但玉宗主敢当着宗门各派的面把妖丹一事拿出来做奖赏,可真是野心不小啊。”
玉承恩亦是气定神闲。“如今宗门修炼大势如此,玉某也不过是想站出来当这个丑角罢了。都是为一宗计,今后还请肖宗主多多指教来往,不管是南方的茶和北方的酒,满心皆是情谊。”
肖龙望向玄山之内寻找牛鼻宗和昆仑宫的弟子身影,用法术扩大了自已的眼力之后却被纱布蒙面的肖若尘吸引住目光。于是侧头询问玉承恩。
“那牛鼻宗的几个弟子中有一个蒙面的,玉宗主可知道是谁吗?”
玉承恩眸色一暗,仔细看了看也没看出那人是谁,答道:
“玉某也不知,蒙得紧实看不出来面容。看身形也不像万长嬴,想必是牛鼻宗的哪个不愿露面的弟子。”
“哦…无妨,只是觉得身形似乎有些眼熟。”
肖龙点点头,若有所思继续说。
“如今牛鼻宗是天下第一强盛的宗门,宗主万长嬴修为高深,又百般阻拦其他宗门杀妖…怕是想要一家独大啊…”
玉承恩眸底闪过一丝阴沉,嘴角扯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无妨,玉某自有办法…”
肖龙故作深沉地挺直了胸膛咳嗽两声,神色却显得十分为难。
“不过…牛鼻宗和昆仑宫走在一起,玉宗主要是想做些什么别的…还真是难办…”
玉承恩见肖龙这副样子,就知道他是怕昆仑宫和牛鼻宗联手。
毕竟昆仑宫和白桦宗都在北方,昆仑宫向来也十分排斥刨丹修行之法。并且还有过一段颇深的渊源,导致昆仑宫和白桦宗如今是敌对之态,若昆仑宫和牛鼻宗联手,白桦宗的地位势必要比昆仑宫矮一大截了。
玉承恩微微眯着眼,胸有成竹道:
“肖宗主尽可放心,我早已安排妥当。万长嬴爱做正人君子,那他就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