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组在录制收尾后邀请所有嘉宾聚餐,包括一直和他们隔着屏幕相对的素人嘉宾,地点定在怀海路的中餐厅。
街上张灯结彩,西方的圣诞节成功打入东方大国内部,成为小情侣的又一个约会节日,好不热闹。
陈泊帆到达的时候,姜行夏已经在厅内等候,穿着简单的黑色半身裙和灰色针织衫,淡漠的矗立在一众明星学者中,人淡如菊,气质上却毫不逊色。
“泊帆,这边。”尤子濯招呼着人过来。
听到声音,方才波澜不惊的少女转过身来,眼神有所松动,裹上惊异。
打过招呼,侍者带着众人到包厢就坐。房间很大,足足容纳了二十余人。
学员们在左侧,节目组众人在右侧,以陈泊帆和姜行夏为界,分隔开来。
明星后援团对各个学员倒是很熟悉,反过来,是略有了解。
穆怡嘉的专业素养很强,进入工作状态,开始调节场上氛围,从左到右依次介绍完各个人员,最终,桌上的关注点聚焦在陈泊帆和姜行夏身上。
“今天你俩的坐位也是很有趣哈,我们明星评审团和医院实习天团两个最年轻有为的小朋友也是坐在了一起。仔细一看,郎才女貌。”
场上的氛围被半冷的笑话调动起来,被call到的两人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出奇一致。
一桌上都是年轻人,摒弃了礼仪文化,大家迅速熟络起来。
主攻神经内科方向的一个学员其实是解柳的头号粉丝,没吃两口菜就抬着酒过来和偶像碰杯。
解柳开玩笑的说,“那为什么还选择了神经内科方向呢?”
“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的医德医风,和专业无关。”
倒也纯粹。
很少有这么纯粹想为患病人群服务的学子了,姜行夏也算一个。
她会为语言不通的患者奔走服务,也会在诊疗时提供足够的情绪价值……表面冷淡,内心热络。
做永远比说得多。
就像现在,没在人群中,并不起眼。若静下心来细细观察,便绝不会只被外表的皮囊所吸引。
被吸引的还有一起实习的同期生,趁着空档,找了个敬酒的借口,来到姜行夏身边,“可以和我碰个杯吗?相识一场很有缘分。”
姜行夏转了转手里的杯子,站起身来回敬,“你好。”
“以后常联系,有什么专业知识的难题可以问我。”有点没话找话的意味。
“好的,谢谢师兄。”
“学妹是哪里人?”
“来自祖国最南方的一个小岛,西州。”
笨拙的学霸揪着姜行夏说了些有的没的,用最原始的方法妄图拉近两人关系,姜行夏心累的不行,只想回家好好睡觉。
姜行夏堪堪回应着,终于在半个小时后获得解脱。
陈泊帆抻着脑袋,好整以暇的旁观着这出大戏,等姜行夏气馁的回到座位上,调侃道:“不想聊了干嘛不打断他。”
“不礼貌。”
“没经验。”陈泊帆笑的出尘,“像这样的烂桃花,就应该快刀斩乱麻,别给人家有非分之想的机会,懂?”
半懂不懂的姜行夏回怼,脱口而出,“是,没少爷经验多。”
回复的太快太自然,轻松肆意的氛围在身上流转,一瞬间,多出了回到西州岛的错觉。
其他人还在酒桌上把酒言欢,陈泊帆挑眉,漫不经心的关心道:“累了吗?”
姜行夏想,只要她现在点点头,那么陈泊帆一定会找到理由,带她逃离这个嘈杂混乱的名利场。
和从前一样,无数次,成为她的后盾。
后盾找了个回家换药的蹩脚理由,在众目睽睽下带着人离开,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街上人群渐散,虫鸣四起,上一次和陈泊帆这样漫步在街道上,是什么时候?
昨日和今朝的距离,隔了一千多个日夜。
陈泊帆的腿还没有完全恢复,姜行夏把步子迈的很小,“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次节目的嘉宾,带伤录制,辛苦了。”
“入学之前就接好了,违约金很高,没法推。”行动不便,街角车站的座椅成了两人临时的谈话点,“你呢,怎么会来参加这种抛头露面的节目。”
姜行夏的性格陈泊帆是清楚的,不争不抢,向来只沉浸在自已的世界里。
“导师请求的,目前学校呼吸内科资历最老的只有我了。”
原来是被迫接受,和他的理由差不多。
“整整观察了你们一整个星期,学医真挺辛苦的。”
姜行夏浅笑,“医学不是考试,我们所遇到的病人,永远无法预测在下一秒会发生什么问题,在医学里,永远不存在超纲。职业的特殊性决定了它终身学习的性质。”
“多掌握一点知识,也就意味着,可以多救一个人。”
那个曾经哭着求助他人的小女孩,如今成为救死扶伤的医生,为手底下的患者,带来生的希望。
如果能够回到过去,救下母亲,她的人生轨迹会不会美满一些,可惜没有如果。
“那为什么,不救一救自已?”
这个问题姜行夏没法回答,她的良药,在五年前,被她毫不留情的丢弃了。她怎么敢,恬不知耻的祈求,她的少年回头看看她。
姜行夏看着陈泊帆,眼底有千丝万缕的情绪闪过,最终挤出一抹释然的浅笑。
“现在挺好的。”
就这样乱七八糟的活着,有时候也挺好的。
一辆黑色的保姆车停在路口,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腿脚不便,上车时姜行夏自愿成为人形拐杖,搀扶着少爷入座。
一路再无话。
自从重逢以来,姜行夏急切的想要划清界限。不是不爱,而是不敢,不敢再重蹈覆辙。
姜行夏,本来就是一个在悬崖峭壁上求生的浪子,不是偶然窥见出口,就可以欺骗自已已至天明。
离别时,姜行夏和他道了“再见”。
“晚安”这个词汇太过暧昧,她同他现在的关系,硬要来说,是仇人的女儿和世家的公子。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不匹配。
回到家,姜行夏洗了个澡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把空调开到最低,让身上的余热尽量消散。
柜台上,一个带锈的铁皮盒子突兀的横插在一摞专业书籍中。
雨点打落窗台,姜行夏的思绪飘飞至那个同样寒冷的雨夜,刺骨的凉沁入骨髓,把呼之欲出的情愫融化在水中,一并汇入无垠的沟壑。